清奋安排的这个简单的饭局打开了丰骅的心扉,他们俩沿着马路绕个大圈回校,谈及他的父亲时,丰骅眼里依然含着泪花。清奋安慰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实现你自己的梦想时,也是你父亲最想看到的结果。”少了父亲的遮风挡雨,他只有自己风雨兼程撑起一片蓝天。其实丰骅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他的话匣子被打开后,丰骅诉说着关于他父亲去世的经过,清奋却成了他最忠诚的听众。丰骅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其他手艺,农忙时照顾庄稼,空闲时舍不得闲着,开着拖拉机给别人运送砖块补贴家用,每块砖收取一二分钱的运费,运送一车砖也就挣个十来八块的。因为那时买不起新拖拉机,他父亲总是倒腾二手拖拉机,卖了买,买了卖,拖拉机没有电打火都是手摇的,没有几把力气就甭想开拖拉机。
旧车毛病多,中途抛锚那是家常便饭,甚至半夜三更也回不到家。运送砖块有个小团队,三四个人合伙,有人负责联络买家,有人负责对接窑厂出砖,运送上主要就是提高效率,基本上一户人家购买万数来块砖的话一天就运送完成,能快速的拿到运费,几个人分钱时总会小酌几杯,尤其是吃不了的烧牛肉会带回家里给孩子们吃。说来奇怪,丰骅不相信鬼怪传说,但他的父亲却离奇死亡。那天早晨起来丰骅父亲没有什么异样,吃了他的母亲给煮的面条、荷包蛋后开拖拉机上路了,他们一行四人运送砖块,丰骅父亲在第三个位置,在运送途中恰巧经过一片大洼又名白坟冈,四处都是坟墓,松柏环绕,有的小孩夭折不进祖坟,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这个地方很紧,即使白天从这里经过也会头皮发麻,如果受到惊吓头发都能站立起来。
白坟冈有个小河沟,平时河沟无水,附近村民用作排涝,河沟桥面用墓碑搭砌而成,墓碑上写着同治、光绪等落款,多数都是清朝晚期的无主墓碑,听老人们说这些墓碑用料讲究,其主人当年也是大户人家,普通家庭甚至连棺木都买不起,有的甚至用凉席卷起来就下葬了,何谈立碑啊!或许是家族没落,或许是家族无后成了绝户,岁月侵蚀封土堆填平,三四代人之后再无人记起了。白坟冈上的桥面都很窄,对头车经过根本错不开车辆。人们常说走的夜路多了难免会遇到鬼,鬼长啥样谁也没见过,就是想象着幻化张牙舞爪的样子,其实那些都是人为编造出来的。大老爷们儿谁相信这些鬼怪故事啊,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奇怪人、奇怪事总是在奇怪的时间出现,前后车辆相差不过二三十米远,前面两辆拖拉机走的很稳安全通过,但是当丰骅父亲开车刚走到桥上,只见旋风在车头处卷起,好似被一种无形力量牵制,任凭怎么打方向盘都无济于事,拖拉机身直立站起,他的父亲应声翻到在河沟里,桥身离河沟不足两米,河床水刚退去土地松软,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摔成重伤。拖拉机头站立几十秒后顺着旋风翻进河沟,没等到他父亲起身就被拖拉机头砸倒,就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口鼻出血当场毙命,临死只给他儿子留了一句话。后面拖拉机上的一个邻居大叔后来会回忆说,当时他看得真真切切,前后不到一分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没了。
听老年人说一旦遇到这种情况,车子不能熄火,否则难在启动。他抬腿跳下拖拉机,从车斗子里拿了一块碎砖头轻轻压住油门以防灭车,他扯开喉咙使劲喊前面的两辆车赶紧停下,拖拉机哒哒哒哒的马达声淹没了他的喊声,眼看前面的车辆渐渐走远,实在没辙情急之下他又返回远处使劲摁着喇叭。前面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见急促的喇叭声响个没完,如果没事也不可能这样摁着喇叭召唤他们。当他看到前面两辆拖拉机停下时,没再继续摁喇叭,当紧要做的就是赶紧救人,人命关天时刻,他已经顾不得害怕了,第一时间跑到出事现场,他从桥上直接跳入河沟,拖拉机头压在丰骅父亲的肚子上,嘴和鼻子都在冒血,眼睛紧闭。邻居大叔一个人无法移动车头,从他的判断中生还可能性不大,他脱下上衣垫在丰骅父亲的头部,跪在他的身旁说:“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好好的车咋能就翻了呢?”丰骅父亲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微睁,喉咙眼里呼噜呼噜的冒血,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说话力气,他对着这个邻居大叔说:“刚才有人挡着路不让走,我猛踩油门硬过,只见一股旋风吹过,我招架不住了,硬把我从车上拉下来,没看清它长的啥样,就直接把车头给掀翻了,你给我儿子捎句话回去,让他好好读书。”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撒手人寰了。
前面两个大爷知道出事了,他们二人同样没有灭车就疾驰而来,人走了,他们哥仨跪在哪里抱头痛哭。事已至此,俩人在现场守护,一人回去报丧。买家听说出了人命觉得晦气,如果用这砖盖了房子谁能压着这个煞气,无论如何都不要这趟运送的砖块了。责任在窑厂、买家、送砖人之间流转,谁也不想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送砖人能挣几个运费,还把命搭了进去,经过几番协商,窑厂主崔大发看着送砖人可怜把一大半责任揽了去,买家除了之前支付的定金外,又另外付给窑厂三百元作为赔偿,送砖人象征性地给了窑厂一点赔偿,只不过丰骅父亲没有摊付。三车红砖重新运回窑厂,做生意的人都有讲究,崔大发承包窑厂这么多年,红砖都是人家抢着买,被买主退回来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崔大发怕影响了自己的风水,他请了远近闻名的胡半仙来找个破解之法。这几年窑厂生意红火,挣到钱的大发每年都拿出一定资金资助考上大学的贫困家庭,崔大发称赞乡里,乡亲们说起崔大发这个人没有不伸出大拇指的。胡半仙早年也是贫穷饥饿没有法子,出门逃荒跟着一个瞎子学了点周易八卦,帮人算命测字看风水,虽然不甚精通,但是经过他掰扯的大都过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乡亲们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请他看一看。不知行了什么运,上天赐给他这么好的一只金饭碗,人们心甘情愿排着队送钱给他。
胡半仙骑着二八自行车来到郑庄窑厂,恰巧这几天阴雨连绵,路面泥泞不堪,一不小心胡半仙连人带车栽倒泥窝里。胡半仙摔的浑身是水一脸泥,心里憋的火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说崔大发路也不修还想发财,我呸,难道做生意的还不懂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吗?胡半仙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崔大发可是他的财神爷啊,要是给他说不好了“真金白银”从哪里来啊!那就让崔大发做点好事积点阴德,于是他自认倒霉,扶起自行车朝崔大发的办公室走去。胡半仙围着窑厂转了一圈,四个角各插一个柳橛子,用红绸布缠住,七七四十九天柳橛子不能歪倒,你的砖窑既然和一条索命鬼牵连在一起,当前破解之法就是把进出窑厂的土路用红砖铺上,让索命鬼进出自由,当它看到柳橛子上缠着红绸布时自然无法靠进,七七四十九日耗尽它的怨气,它就不再来了。否则,你的窑厂就要遭殃了。
崔大发花钱免灾,胡半仙瞒天过海,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丰骅父亲运送的那车砖卸在了出事桥面附近的空地上。后来那座桥拆了,用这车红砖重新建设一座新桥。人死不能复生,丰骅父亲的丧事也是在胡半仙的张罗下完成。邻居大叔把丰骅父亲临终遗言告知了胡半仙,他半信半疑,真的会出现这种灵异事件吗?他干了半辈子风水先生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他质疑是不是临死前精神恍惚,胡乱诌的一番言语,或者是传话的邻居胡乱编造的说辞,现在已死无对证了。如果是胡言乱语的话,怎么最后一句遗言是让孩子好好读书呢?大家宁愿相信这都是真的。
胡半仙对此事久久不能释怀,在亡人未发送去之前,他每天晚上坐在棺材前守灵,胡半仙连着三天守着灵棚,他实时的听着动静,眼看三天已过天亮就要入殓,凌晨一点多孝子们睡的正酣,过道门吱扭响了一下,胡半仙一个机灵醒来,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有本领把魂勾走还敢来确认生死,胡半仙虽然没有那么深厚的法力和它们斗法,但他把早已准备好的符咒贴在了堂屋门楣了,任凭你来了也无法靠近尸首。据说胡半仙是开了第三只眼的,他能走阴也能还阳,在清明、中元节等祭祀这日,他能看到阴兵过路,已逝鬼魂前来索钱,鬼魂也不破坏规矩,只从亲人烧的纸钱中拿取,不过有的鬼魂等不到亲人送的纸钱,四处争抢也是常有的事。胡半仙正襟危坐堂屋门口,身后就是红漆大棺,他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咒语,孝子们听到胡半仙的动静也都醒来,他们在棺材两侧就坐,屏住呼吸直盯门口,谁也不敢吱声说话,丰骅头发梢都支棱起来了,眼前躺着的是至亲让他悲痛不已,却从未害怕过,反而被胡半仙的一番折腾弄得心里发毛。院落里的树枝无规则晃动,残月挂在空中,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声。胡半仙二指伸出对着门口不断画圆点化,门楣上的符咒来回晃动,棺材底部咯嘣咯嘣响了几下,眼看就要把尸首唤起,于是他命孝子们赶紧烧纸念叨,以求保佑全家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