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夫妇好心的暂时收留一家流浪的所谓亲戚,没成想这一家一住,就住在三老爷家里不走了,大柱子以他媳妇病弱没人照顾为由,也不找差事了,反正住在三老爷府上,那就是客人,三老爷家里肯定得管吃管住的,而且三老爷家中极为富庶,他们一家作为客人加亲戚,就是再低等寒酸,每顿饭都至少有两荤两素加一汤,还是厨房做好了送过来,逢时过节三夫人也这样那样的给一点,这日子过的可比乡下种田不知强多少,他们一家都打定主意不走了,觉得三老爷家不少他们家一口吃的。
大户人家没有撵亲戚的道理,无论府里人怎么暗示,这家都装不懂,三老爷看久了也看不下去,着人为大柱子前后谋了两份不错的差事,但大柱子都不肯干,就说要照顾媳妇。
管事的叫大柱子帮府里打杂,大柱子压根儿不愿意干活,管家后来直接明令他一家搬出去,府里为他们找房舍,大柱子又以媳妇病弱,不能搬迁颠簸为由,就是不走,只说等媳妇身体好了再说。
三老爷也确实不好叫家丁来蛮横的,万一大柱子和金氏夫妻一条心,就是拼着不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金氏看着就像一口气还没断的人似的,真要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妙了,现在周遭四邻都知道这一家人住在自己家,还是“亲戚”,真要动了蛮的,就算没惹出人命,那这之前的一场帮扶非但分文不值,还会惹出欺凌弱者,不仁不义,见死不救的一堆恶名。三老爷身为顺天府府丞,职位首要接手处理的就是京都的各项民事案件,这样的事若还发生在三老爷自己家里,对三老爷的官声肯定是个极坏的影响,所以三老爷为这事还真就愁住了。
后来为了撵走这一家,三老爷指示厨房,每顿饭只给他们一家两个素炒,早饭馒头咸菜,觉得大柱子这么个人有手有脚,还这么懒,天天在府里游手好闲,一天到晚逮着个人就坐着吹起来,还把自己媳妇和他家说的多亲多亲,他不干活,府里的下人还要当差呢。
府里有府里规矩,大柱子是个爷们儿,根本进不了府里的内院,但他媳妇金桂芳是个女子,加上孩子又没多大,就可以时不时去秦夫人屋里坐坐。这金桂芳看起来也像病的极重似的,脸颊凹陷,龅牙突出,躬背缩颈的走起路来大哼大喘,丫鬟都不敢推搡,真要倒地不起,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也看不出来,万一闹出人命,加之这一家又没卖身府里,都是良民,对浩荡三爷的仕途可是个大威胁。
秦夫人心善,想着来也就来了,时不时有个什么零碎布料,吃不完的糕点也给些与她们母子。屋里吃得多,小孩是天天要来,每次金桂芳来都把孩子带着。但金桂芳特别懒,有碎布头也不肯做针线,只想要现成的。金氏母子每次一到秦夫人屋里,就四处打量,柜橱摆设等物没想头,好的东西也弄不到,但是一看见有吃的,秦夫人若没主动给,金氏就用手指着吃的对她儿子说:“想吃那个吧,你自己去拿,姑奶奶家不就跟自己家一样嘛!”小孩果然去拿。紫菱荔枝见孩子小,也不好怎样,金氏随后就着儿子手上吃些,有时候把儿子手里的拿过来吃,叫儿子再去拿。
秦夫人见小孩不洗手就在吃食上来回乱抠,也怕不干净,后来不管有什么吃的都先给点。有时金氏看见秦夫人屋里丫鬟全换新衣服了,也跟秦夫人讲没衣裳穿,若有旧的就给两件。秦夫人自己和夫君孩子的旧衣服从不给人,便让府里三等下人把不再穿的旧衣服翻出两件给金氏。
今年开春后不久,估计是三老爷吩咐裁剪给他们家的例菜,人闲着就会馋,有一天,金桂芳带着她儿子和往常一样到秦夫人屋里坐着,到吃饭时也不走,当时桌上有两副备给老爷夫人的碗筷,因为老爷还没回来,等菜上齐的时候,秦夫人还等着金氏自觉离开,不然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吃不下去。不料金氏早有预谋,瞅准时机,鼓起勇气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夹着盘里的鸡肉大口吞起来,边吃边腾出嘴夸:“哦呦,这鸡味道烧的这么丰嫩的,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都要好吃……姑奶奶,你家菜做的真好味道……”说着又赶紧夹鸡腿给儿子吃,还连忙说:“快尝尝姑奶奶家烧的鸡腿,快拿着吃,这些菜都是姑奶奶烧给你这大孙子吃的,看姑奶奶对你多好。”
秦夫人当时看呆了,屋里的仆妇丫鬟也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夫人不敢多动。秦夫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不好吩咐赶人,想着吃就吃了,一顿饭而已,偶尔吃一次也没事。
不成想这是就一吃,这对母子从此就不走了,大柱子没差事,这对母子有差事了,就是每天按时去秦夫人屋里蹭午饭。
当晚紫菱荔枝遭到三爷劈头盖脸一顿训,第二天便把午饭提前半个时辰摆了。金氏母子踩点来蹭饭,结果直接被告知都吃过了。金氏只得带着儿子怏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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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扑了空,紧接着金氏索性来上个守株待兔,第三天辰时末便去秦夫人屋里守着,等到午饭上桌,吃饱了再走,从此天天如此,一趟不漏。
秦夫人特怕这母子来,就怕把病气过给家人,随后打了几轮游击战,饭吃的早一顿,晚一顿,可无论是早是晚,午饭总要吃的。那金氏母子即便守到未时已过,都要守到饭吃才肯走。这过程中丫鬟仆妇都赶过人,让看院门的拦着不让进,可金氏仗着一副半死的病相,谁碰她赖谁身上一瘫,无耻到极点,丫鬟明说不让进来不让吃,金氏就装听不懂,要找秦姑奶奶说话,见到秦夫人又边抹泪说可怜边等饭吃。
长平成家入仕后只在自己院儿里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可长安每到休息日总要回家和爹娘一起吃。每次回家,长安都能撞见金氏母子,每回上桌都能看见金氏吃相难看的抢菜,鸡鸭鹅就两只腿,总是金氏一只,她儿子一只,每次金氏把两只腿抢到碗里,就对一脸反胃的长安笑着说:“二哥儿下次再吃也是一样的,反正你有的吃,不像我们吃这些少,侄子小,你是念过书人,让让你侄子啊!”
长安吃不到腿都不是事,只是一看见金氏母子这副德行,用长安的话形容,就觉得像是瘌蛤蟆抓在衣服上,甩不掉,又恶心不敢上手。
鱼虾鳝这些现烧现吃的,厨房烧好了,丫鬟端来往桌上摆时,金氏大老远就盯着看是什么菜,一见别人伸个筷子就急忙抢着夹往嘴里吞,若离得远就站起来夹,边吃边把好的往她母子碗里抢,叫她儿子也赶紧吃,又对她儿子说:“用手拿着吃,吃快点,这都是姑奶奶家专门给你做的,看姑奶奶对你多好……”那满脸喜悦的馋相,筷子舔完就在汤锅里搅,边吃边舚舌咂嘴的,长安看着这对母子都觉得恶心至极。
长安最不愿意和这母子同桌吃,所以每次回家一看见金氏母子,就把东西摔摔掼掼,还冲着自己亲娘找麻烦顶嘴。可都这样了就是赶不走这对母子,金氏已经把一张皮修炼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每次等金氏母子吃饱离开了,接着又有砂锅瓷罐端出来,山珍野味这些都被提前留下来单独做,只给长安吃。但长安被狠气一场,一时又压不下来火,对娘的一番好意也不领情。秦夫人劝哄半天,长安才肯吃点,吃了也没什么好脸色给母亲。三老爷虽然觉得儿子不像话,但也理解,长安生的魁梧雄健,从小就很能吃,也特别好吃,加上儿子马上要考科举了,总不好揍一顿,没办法,三老爷只好给儿子弄个私人小厨房,让儿子每次回家想吃什么,就单独吃什么。
这下好了,秦夫人灵光一闪,凡有啥好东西先送到大儿子院子里,叫媳妇看着弄,再就给小儿子开个小灶,以后不管什么乌鸡老鸭大肥鹅,长安都能吃着两条腿了。秦夫人和三老爷就在嘉乐堂里天天吃着家常菜,每回叫侄女侄子来也不改善伙食,秦夫人总在饭前把侄女侄子都喂将饱,各种海鲜粥、肉糜粥、瓜果糊鲜甜精致,秦夫人端着银錾花碗勺给坐在面前的侄女侄子一递一口喂着,金氏的孩子一来就站旁边直勾勾看着,嘴里反反复复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秦夫人就是不睬,紫菱荔枝也不停叫小孩去一边。
秦夫人是有私心的,她本性爱小孩,爱小动物,却对金氏的孩子出了奇的讨厌,对金氏都没有对那小孩那么讨厌,只要小孩一凑上来,秦夫人就想把他打走。
雅俗后来又去了三叔家几回,每次都是和长远一起,每次都能碰到金氏母子。雅俗年幼不懂怎么回事,但心里非常反感这俩人,不只被金氏一个妇人总当三叔一个大老爷的面,不顾品性尊严的吃抢的行为吓到,也被那个小孩两手抓抢吃食的行为吓到了,这要是发生在自己家,起码被罚在院里跪着。雅俗不懂三婶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长远也讨厌极了金氏母子,尤其是金氏的孩子虽比长远小,却爱挑衅长远。长远不如雅俗是个孩子王,天生自带霸气,眼一瞪让同龄人就怕。而且自打雅俗回家说了一次后,每次到三叔家,张夫人总指一个得力的嬷嬷和一个精干的大丫鬟贴身守着雅俗,若没外人就放手让雅俗玩自在些,若有外人,就得寸步不离的看着,所以即便被雅俗戴的宝锁珠镯闪花眼,金氏也不敢凑近雅俗五步内。长远自小娇惯,被养的十分憨柔,言语又乖顺,一出门就被娘把身上挂了满满当当的金子,走到哪儿,响到哪儿,贾夫人也时常给长远一些新巧的玩具玩,所以长远手里整天又是鼓又是锤的,惹得金氏的孩子也不停说要长远身上那些玩的。
长远不想理金氏的孩子,秦夫人也明示紫菱荔枝看好小孩,别让凑在一起。紫菱荔枝都是机灵鬼,一看小孩扑向长远少爷,先一步就给拦住,总能提前预判,防的一点空子不漏。金氏的孩子要不到长远东西,就对金氏哭,这时金氏就上来开口让小哥哥把东西给弟弟玩一会儿,玩具不肯给,给个项圈手镯戴一会儿也行,边说边伸手,把长远撵的满地躲,逼得照顾长远的保姆两次跟金氏从严辞拒绝上升到推搡动手,秦夫人也上来呵斥金氏,荔枝紫菱也对金氏连斥带骂。金氏虽然没脸没皮,也实在没法瘫在地上赖人家小孩的东西,只能干望着,可即便被拦住了,金氏还是不放弃,坐在旁边对着长远半天一句,半天一句,就是让长远把东西给一样给小弟弟。长远总被吓得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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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去三婶家再给见到,长远都吓得不停问雅俗和三婶子这对母子干嘛每次都来。雅俗答不上来,得知这母子一直在,姐弟俩后来都约定不去三婶家了。
浩荡身为男子,总和一个客居女子同桌而食,简直太伤风化,虽说三爷担心自己官誉,可金氏却丝毫不在意行为名声,只管我行我素,看样子这个女人已经豁出去了。惹急了三爷,三爷索性就以怕长胖为由,隔三差五的吃顿素斋,有时一连吃素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