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遥听完罗成的叙述,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起先对于元熙帝的所行所为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如今听了元熙帝和齐滦的对话,心中疑惑倒是解了,但话中所得到的信息和真实的内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刚刚与齐滦相识之处初,听见齐滦说起十岁封王,坟茔为府的故事时,她就觉得元熙帝对齐滦太过严厉了些,这对于一个号称疼宠和看重儿子的父亲来说,其实是很反常的行为。
大齐虽不是存在于她所知的那些历史中的朝代,但本质上同中国古代历史上的那些朝代也没有什么分别。在中国历史上,不乏那些疼爱和偏宠自己某一个儿子的君王,而那些君王,从没有说在一面极为疼宠之时,又一面对自己宠爱的儿子如此严苛的。
或许让儿子年纪轻轻就出入战场,可以用想要历练他的心思来解释,但当着年幼儿子的面杀人就是不对的了。这样的行为,足以给幼子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和刺激了,而给幼子造成的心理阴影也是很难磨灭的。
这种行为,几乎当时就让凌遥觉得是极端不妥的。但因为她当时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内情,也并不知道元熙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素来心中有一个原则,就是对不了解的人或事,不轻易发表评论,所以,她也只是心中存疑,但却并没有特意将这些疑问拿出来说道。
除此之外,元熙帝不让文淑皇后行医之事,也颇为凌遥困惑。她当时心中就有不解,如若元熙帝对文淑皇后是真爱的话,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文淑皇后行医呢?但那会儿凌遥还是不了解呀,就因为元熙帝的爱是相当霸道自私的男权思想,他想要控制文淑皇后的一切,他虽然很爱文淑皇后,但是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一切,就不允许文淑皇后触碰。
所以说,在元熙帝的爱情中,可以看到他对文淑皇后的宠爱,却看不到他对文淑皇后的尊重。那个时候,凌遥还以为那时一种正常的‘常态’。
可现而今,凌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常态,那些都是因为元熙帝心里爱的压根不是文淑皇后,他只是将文淑皇后和齐滦当做是他爱的人的替身,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一方面荣宠至极,一方面又将他们作践的两种极端状态。
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之后,凌遥心中的猜想和疑惑基本上都已经解了,但她听完整个过程,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上别的什么,她心里最为担心的,还是刚刚冒雨从宫中骑马狂奔回来的齐滦。
想到这里,凌遥才对着罗成道:“听见这样的内情,王爷岂能不伤心难过呢?只不过,他这样的反应,倒也不算反常了。”
这要是换了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在受了刺激之后跑回来,既然元熙帝把内情真相都撕了出来,那还有什么父子之情需要顾念的?不留在宫里把元熙帝和那个宸妃撕个人仰马翻的,怎么能消却心头之恨呢!
不过,她倒是也可以理解齐滦的感受,毕竟她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而齐滦不一样,他是当事人。不仅仅因为他极为推崇元熙帝和文淑皇后之间的感情,更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是真心将元熙帝看做父亲的,他不仅对文淑皇后的感情极深,就是对元熙帝的感情也是很深刻的。
所以,这一下知道了所有的内情,知道了元熙帝这样的心思,只怕他一下是很难接受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度过那道坎,就更不要说旁的什么了。
凌遥心下一叹,转眸对着北影和尚希还有罗成道:“你们吩咐厨房备些热水送到王爷书房那里去,再去取王爷的衣裳来,一并送到书房那边去。哦,对了,还要熬些姜汤送来。”
齐滦一路冒雨回来,衣服肯定都湿透了,虽说现在不是冬天,但就是夏天里,穿着这样湿透的衣裳太久了也是会生病的,更不要说,现在还是春天了。
齐滦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而且,齐滦这会儿正是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心气不平,伤心又伤肝,凌遥就更要小心照顾了,就算暂时不能让他的心里上抒怀,首先也要照顾好他的身体,不能让他因此而病倒了。
北影等人听了凌遥的话,自然就亲自预备去了。
凌遥没有听到再来人回报关于齐滦的事情,就知道齐滦此时应当还在书房里,否则他若是出府了的话,还会有人来报与她知道的。
凌遥带着人到了前院书房处,才发现书房屋门紧锁,一众伺候的人都站在回廊下,全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直到看见凌遥带着人过来了,才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忙都迎了过来。
齐滦这回进宫,带着去的是罗成,被留在府里的就是常庭和杜生了。齐滦一路回府,直奔书房,然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肯见的消息,也是常庭和杜生传到内宅去的。
这会儿打头迎上来的也是这两个人。
凌遥觉得这前头人多太乱了些,就让其余的人都先退下去,只把常庭和杜生留下来,等这书房跟前只有他们几个人后,凌遥才问道:“王爷如今怎么样了?你们进去看过王爷吗?”
常庭和杜生对视一眼后,常庭才答道:“回王妃,主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中,谁也不肯见,谁也不肯理。属下等不敢贸然闯进去,所以,至今还没有见过主子,也不知道主子如今怎么样了。幸好王妃来了,不然属下等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了。”
凌遥听了点点头,她自然知道,齐滦驭下甚严,就算这书房的门未曾锁上,若是齐滦说了不让进去,这些人肯定也是不敢进去的。
于是,她便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外头候着吧,我来劝王爷,我不叫你们,你们就不要进来,若我有需要时,自会唤你们的。”
齐滦此时正是伤心的时候,只怕就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的,为了照顾齐滦的心情,凌遥也不愿意让这么多人都堵在这里,看他狼狈伤心的模样。虽是心腹之人,但凌遥也一样要顾及到齐滦身为王爷的脸面的。
再者说了,他们若是都堵在这里,说不定齐滦连她也不肯放进去了。
常庭等人自然都是听话的。凌遥话音才落,几个人就都退到外头去了。
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凌遥这才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在门前站了片刻,才伸手屈指轻轻扣了扣屋门,而后才开口道:“阿滦,我来了。你把门打开。”
说话的同时,她还轻轻伸手推了推门,发现果然是被齐滦用门栓从里面拴住了,要想进去,要么就得齐滦主动开门放她进去;要么,就只能让人来踹门了。当然了,她还是希望文明一些,也希望齐滦不要那么执拗,如果齐滦不放她进去的话,她就真的要找人来踹门了。
凌遥话音落了许久,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凌遥又叫了一声,又接着扣门,里头仍是半点声息也无。
凌遥皱了皱眉头,最后也懒怠再等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阿滦,你要是再不给我开门的话,我就找常庭来踹门了啊。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这一回,倒不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石沉大海了,凌遥只等了片刻功夫,就听见屋内门栓一响,里头的齐滦就把屋门给打开了。
只不过屋门并未大敞,从凌遥的角度望过去,依旧不能看见齐滦的身影,凌遥当即便推门进去,然后细心的将屋门掩上,这才开始环视屋内。
因为书房用得极少,所以这还是凌遥头一回到齐滦的书房来,只不过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什么家具摆设之类的事情,她一进去就开始搜寻齐滦的身影。
因今日一早天就是阴阴的,光线也不大好,这会儿虽然临近晌午了,但因为落雨,光线就更不好了。书房里不甚明亮,但凌遥还是一眼就在窗格边的稍稍明亮些的地方看见了齐滦。
就见齐滦站在临窗的桌案前,桌案上摆着文淑皇后大大小小的画像,几乎都铺满了整个方桌,而齐滦就站在那里望着那些画像垂泪,出神。
听见凌遥走进来的脚步声,齐滦抬眸望了她一眼,凌遥正在走近他,可在看清齐滦满面垂泪满眼哀伤的样子后,不由得怔了怔,随即走近后,心里却越发觉得心疼,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使劲揪她的心口那样,疼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