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歪头笑道:“赵大人是真不懂吗?”赵阔转过身来:“懂什么?”“赵大人可真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公事上,这夜里嘛,自然有夜里的乐趣,和公堂之上不一样的乐趣。”沈之屿眯起眼睛,眼尾被这个动作带得上挑,故作放慢语调,“不然漫漫长夜一个人过,未免太无聊。”烛光在沈之屿脸上微晃。有些迷人眼。“啊……啊?”另外那位幕僚瞬间明白,只有赵阔的脑子还在起承转合,被幕僚手肘一捅,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盯着沈之屿心中惊涛骇浪,就在这时,内间床帏内又传来一个翻身导致的“吱呀”声,好似宣泄不满。沈之屿:“小姑娘害羞呢,诸位就不要逗她了。”冷风透过窗户刮进来,打得木窗娑娑响,两人僵着,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冷得,支支吾吾好半天不肯开口,末了,还是沈之屿提醒道:“说到不能干等着挨饿对吧。”“对对对……”幕僚抹了把脸,甩掉旖旎的思想:“百姓家里有存粮,过个两三个月不成问题,不过如果现在不耕种劳作,来年的吃食就是一个大问题,公田没了,王爷又给蛮夷皇帝分了三年的岁贡出去,还肯请大人帮忙。”“你们未免太狭隘,没了田,就一定会挨饿吗。”沈之屿确实被风吹得有些发冷,拢了拢肩上的外袍,“先不说非得原有的公田才能能种地,耕地种粮,粮草岁贡,养家糊口,这些东西流来流去都是流成了银子。”幕僚不解道:“大人您是说……”沈之屿:“公田给了鬼戎军,鬼戎军是不是会对其耕种?”幕僚:“是的。”“鬼戎军又不是饿死鬼,礼国土地肥沃雨水充足,近几年来每一年都产量颇多,他们吃不完的粮,难道白白扔掉?”“礼国能富裕如此之久,也有一定自己的原因在里面,我看过了,百姓们耕种用的铁器牛耕都是经过自己改造,很不错,附近荒山多,多去走走多去开垦,总能发现好的。”“这下明白了吗?”一口气说完,沈之屿觉得喉咙微微有些痛痒,压着声音咳了咳。城郊那些田只是送了出去,又不是毁了,只要鬼戎军肯种地,粮食的总量都放在那儿,只会多不会少,所以,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挨饿”,而是如何将粮食从新放回自家米缸。之前就说过,鬼戎军差钱,左右礼国人有的是钱,买回来不就是了。赵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虽是个法子,但会不会过程太过麻烦,而且大人所说让百姓在购粮之余自己开荒,下官觉得不妥。”沈之屿:“何处不妥?”“大人有所不知,大人方才所说的让百姓从鬼戎军手中购粮,已经徒添加百姓的负担,在此之上,又要百姓自己去开荒。”赵阔道,“很多百姓根本不会把心思花在耕种上,就算官府强行带着百姓耕种,一日可以,多日之后总会有人倦怠,日益积累下去,一来种不下来粮草,之前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民心,也会失去……大人?”说着说着,四周忽然安静得可怕。赵阔停下话语,抬起头,见沈之屿正端详着自己,眸子黑沉沉的,有那么一瞬间,他骤然发觉自己看到的不仅仅是病秧子沈之屿,还有大楚先帝尚在之时,那位盛权在握的沈相。他想起来孔衍秋告诫他的话:“沈之屿是落势了,可没失势。”赵阔和一旁的幕僚在这个注视下本能地弯下腰低头。他又被沈之屿压了一头。“赵阔。”短短的须臾漫长如一个晨昏,沈之屿终于开了口,冷声道:“你是想告诉本相,你们礼国的百姓懒惰成了习惯?”“大人,可这是人之……”沈之屿道根本不想听他说完:“人之常情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去问问他们,想不想死。”赵阔背后的冷汗登时全被压了出来,身上肌肉紧绷,顶着无形却又滔天的压力开口问道:“大人,您说的是有理没错,可错已酿成……”“百姓所担心只是无非就是一个利己,他们为生计口粮而活,再为生活的优越而争,放饵垂钓,鱼群必定会为饵争相跳出禁锢他们的水面,无需我们敦促。”沈之屿道,“告诉礼王,现既已经开启了一个新的更替,旧时的规矩别再用了,你多给他们点饵,百姓的积极自然就提高让给鬼戎军的田,不久后收回来会挨个挨个归还,户籍上写的谁的名字就还给谁,一根麦穗都不会少,在这期间,开垦出来的田地,依旧是他们耕种、而且收成是他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