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未过,又是恶寒。小沈之屿赤脚跑在京城官道上,昔日与沈家交好的豪门望族弃之敝履,生怕沾染晦气。救救我……发生了什么事,谁能来救救我……他当时什么也不懂,只以为是家里着了贼,想到小殿下多次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寻他,便一路跑去巍峨的皇城宫门前,“扑通”跪在厚雪中:“殿下……殿下救救我……”他喊了一个时辰,守卫森严的皇城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反倒那位脏兮兮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面矮墙翻出来。“哥哥?”小男孩像个煤球,又黑又灵活,他扶起沈之屿,不想沈之屿根本站不稳,于是干脆用自己瘦小的身躯背着沈之屿,拖着往自己的住处走。后来,小殿下才告诉沈之屿,对不起,是父皇不允许他出来,他没办法。…………“醒醒!”“醒一醒,没事的,都是噩梦。”混混沌沌的感觉一改剧烈头疼,意识在梦境和现实中摇摆不定,最后后者占据上风,强光消失。画面如潮水般淡去,浓墨重彩变成了黑白灰三色,再杂糅成漆黑一团,记忆深处的人脸模糊,大雪带来的冷意迅速退下。沈之屿猛地一睁眼!天亮了,有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这里是……元彻在礼国租的那间木院子。方才梦见了什么?他好像忘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大人你醒啦?”一旁有细细的声音传来,沈之屿一惊,发现自己正死死拉住魏喜的手。“抱歉。”沈之屿连忙松开,“是不是抓疼了?”“没有没有,我肉多!一点也不疼的!”魏喜立刻摇头,“谢谢大人救我。”沈之屿这才慢慢聚焦了视线,见自己的力气确实没给这肉嘟嘟的手臂造成任何伤害,冲他一笑:“应该的。”“不……不该,”魏喜羞愧地低下头,“以后太危险的时候,大人不必救我。”“不说这些。”沈之屿撑起上半身坐起,魏喜拿来软枕垫在他后背,他咳了咳,察觉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哑声说,“去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吧。”魏喜一口答应,前脚刚走,元彻就沉着脸带卓陀走进来。卓陀在沈之屿的脉上探了探:“陛下,丞相大人已经退烧了,接下来好好调理便是。”“嗯。”元彻皱着眉一点头,又问,“这次为什么又发烧?调理了这么久,喝下去的苦药都调去哪儿了?”“陛下恕罪,调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人身体本就不太好,近日来颠簸不断,昨日夜里吹了冷风,反复应属正常。”“正常?”“这……”卓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也很为难,元彻给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沈之屿的身体,但接连几次下来不仅没往好方向发展,还越来越坏了。沈之屿看出来元彻把气撒在卓陀身上,抬手止住了卓陀的尴尬:“无碍,我有事与陛下说,你先出去吧。”卓陀满脸感激地退下。沈之屿靠在雪白的软枕上,单薄的身体陷进去一大半,双手交替搭在腿上,瞥见元彻的掌心也缠着绷带:“怎么伤的?”“大意了。”元彻在床边坐下,“刺客袖子里藏着刀。”“下次要注意。”沈之屿闭眼养神,又问,“伤口深吗?”“无碍。”“……”院外传来一两句鸟叫声。接下来是沉默,沈之屿睁开眼,察觉到元彻细微的变化,昨夜还嬉皮笑脸,过了这一晚,这家伙就变得神色凝重垂头丧气了。沈之屿只好支起有些酸痛的脊背,再一次开口:“结盟不宜隐瞒,想问什么就问。”元彻这才从走神中回过来:“哦,也没什么,就是你昨晚给赵阔说,让礼国百姓从鬼戎军买粮,这无异于就是让他们亲手把自己挣得钱送上来,傻子都看得出这不对。”沈之屿本就不好的脸色暗了暗。元彻肯定不是想问这个。但他还是答道:“就是要他看得出。”“为什么?”“布局执棋不能单单只会猛攻,要完全困住对手,除了本事外,还要潜移默化暗渡陈仓。”沈之屿缓缓说道,“给赵阔的这一计,是当下对他们来讲最好的办法不假,他照办,对你有益,不照办,对我有益我更倾向于他察觉出端倪却不得不用这办法。”元彻不解:“会对你有益?”“赵阔对我的防备心一直很高,不照办,定是察觉到了端倪,然后他便会误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不惜一切向我施压。”元彻追问:“向你施压就是对你有益?”“恋战乃兵家大忌,对我而言,该布下的棋局已经完成,继续握着不放手只会徒添猜忌,我现在需要逐步退出,可一位本该站在主要位置的人主动放手,难免会令百姓起疑,所以我要借赵阔的手,假意落败推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