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别跟个泼妇似的无理取闹!&rdo;我怒了:&ldo;你以为好玩吗?行军打仗的我带着你干什么!&rdo;
&ldo;泼妇?在你眼里我不及个泼妇呢吧!&rdo;静又也怒了:&ldo;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东西?无耻?下贱?自甘堕落?给人垃圾一样用完就扔了还巴巴地跑来倒贴?&rdo;
&ldo;那你还不给我滚!&rdo;我撑起上身:&ldo;赖在这里做什么?是个男人就给我痛快地滚!老子我不喜欢男人,谁要你倒贴?&rdo;
&ldo;哦?你有命等吗?有命等到娶妻生子吗?&rdo;静又几乎吼出来,我一巴掌抡过去,静又的身子一晃,嘴角淌下血来:&ldo;那是谁害的!&rdo;
半晌没动静。我倒在床上,钳着太阳穴,眼前一片黑。
&ldo;可舒服了?&rdo;静又轻声细气地问了一句。我闭着眼睛,沉默不语。&ldo;吼也吼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舒服了?&rdo;他伸过手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脸:&ldo;雷焕,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心里苦。尉迟世伯当年赶走你的那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要活下来,你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当时我自绝的心都有了……可是不行啊……我总不能欠着你的东西拖到下辈子去……下辈子,轮回一转,究竟,谁还认识谁呢……&rdo;
我爹要用我炼药,恐怕余嬷嬷当年也是知道的。当时她那怜悯慈悲的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我,疼……
&ldo;静又,你知道元婴要怎么炼吗?&rdo;我闭着眼睛,微笑:&ldo;师父以前背着你偷偷炼过,我打下手。现在想起来,恐怕是为了炼我先练练手吧,毕竟纯阳体的童子天下估计仅我一人了……那孩子也是师父捡回来的乞丐,和我一般大,一对眼睛乌溜溜的特别好看……先要砸断胳膊和腿骨。这样才能乖乖听话。不能伤到筋脉,否则气血不通就成了&lso;废料&rso;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那孩子活活把嗓子哭喊烂了……我捂着他的嘴,师父配药必须清静。我说,你疼吗?那就咬我吧,没关系。他在我怀里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然后是断食,饿上十天,只给喝水,清空脾胃。那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台上,师父给灌了镇魂散,死不了,可活着更遭罪。他嘴里说不出话来,每次看到我,眼神就一亮急切地看着我,跟我说,我好饿,我好饿……我不敢给他吃的,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不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清空之后,把他浸在药酒里,泡着。他那时候一直笑,一直一直地笑。他用口型告诉我,&lso;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因为那人说,要给我包子,我就跟着他来了&rso;。最后,往他身上糊金泥时,他疯了一样地挣扎。我抱着他的头,他张着嘴哭,师父嫌吵,我捂着他的嘴,直到……糊到他的脸。他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害怕极了,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了。这么些年了,我一直在想,那孩子到底是被金泥给捂死的,还是在丹炉里被活活烤死的?嗯?你说哪种可能性比较大?静又?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吗?你到底知道什么呢?&rdo;我越说越轻,一直保持着微笑,&ldo;人命到底算什么呢?我到底又算什么呢?&rdo;
静又颤抖着抚摸我的脸,声音抖着:&ldo;雷焕不哭,雷焕不哭,不哭……&rdo;
我躲过他的手,翻了个身,脸对着墙:&ldo;静又,你走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你……走吧。&rdo;
静又的手顿了顿。&ldo;我……不走。雷焕,我说了,不能欠着你的东西带到下辈子去。轮回一转,谁还认得谁?这辈子,能还的,我全还给你,不能还的……到阎王殿上再理论吧,到时候咱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谁也碍不着谁的了……&rdo;
&ldo;我肯定到不了阎王殿,死了直接到地狱上刑。&rdo;我的笑意更大:&ldo;我十恶不赦,在人间又抢了阎君的名,他老人家怎么会放过我?&rdo;
&ldo;那更好,断的更干净。咱们各走各的路,可是活着一天,我就和你纠缠不清楚,雷焕,咱们之间的帐,算不清楚了……&rdo;
他的手,正按在我肩上。微微颤动着,微微暖着。
我没有动,静又轻轻伏到我肩上。发丝正扫着我的脸,垂到我的肩上。
看过太多的生死。习惯了,所以麻木了。朔冽峰上,娘抱着我哭喊,现在想起来,要是那时候真的死了,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
&ldo;少爷……&rdo;以暖怯怯的声音传来,静又直起身子,我翻身过来。他端着一盆热水,颤颤巍巍地站在帐外。
&ldo;进来,水不烫么?&rdo;以暖把水盆放下,两只小手被烫得通红。静又揉揉眼睛,起身,净了手,开始为我热敷。以暖一直站在我床前,低着头,头发在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热敷按摩完,静又道:&ldo;好了,把水倒了,你去休息吧。&rdo;
以暖却不动。静又有些奇怪,重复了一遍,以暖忽然抬起头来,直眼看着静又,嘴上笑着,眼睛里却冷冷地清明:&ldo;我是少爷的侍童,少爷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公子是怎么回事?&rdo;
静又一愣,大概没想到看上去一贯柔顺的以暖会这么说话,以暖微笑着看着我,&ldo;少爷睡觉浅,休息的时候不惯身边有人。少爷要是要休息了,公子也休息吧。&rdo;
静又刚想说什么,林副将适时地进来了。他看了看静又以暖,我点点头,他才说道:&ldo;主上,广湟里契乾将军安排的差不多了,俘虏和百姓,共计两千多人。&rdo;
&ldo;很好,让契乾将军把广湟收拾好,在城外驻扎大营,等后续兵源。我们两天后拔营北上。&rdo;
&ldo;你的伤……&rdo;静又一看我,我挥挥手:&ldo;今天都累了,都不清楚了,回去早早歇了吧。&rdo;以暖倒是高高兴兴地整理了一下我的衣被,轻声道:&ldo;少爷,以暖先下去了。您有事情就叫以暖啊。&rdo;我想了想,对林副将道:&ldo;这是凌先生,以后是咱们的军医。你好生安置个住处吧。&rdo;林副将立正颔首,行过礼之后,领着静又往外走。静又回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好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以暖。以暖撅撅嘴,欢快地说:&ldo;那少爷好好休息吧。&rdo;
手里握着一块玉。是娘让以暖捎来的。据说,很辟邪,很安神。玉倒是好玉,盈盈碧绿,光洁莹润,触手升温。九尺莲台上坐着大慈大悲的九天菩萨,神情悲悯,俯望众生。
菩萨,我欲回头,却已找不到岸。
这世上,究竟谁能被原谅。
第26章
从广湟一路向东,我们行军的路线一直夹在大凛和大楚中央。占了广湟,无异于将随通向大凛的路堵死。这几年大凛几近亡国,随占了不少好处。随地理位置临海,冶盐业发达,偏偏土壤湿咸,不易耕种。大凛靠北,一直都是和随进行着盐粮的商业往来。前几年大凛闹得欢,便宜了不少人。大凛连着西域,和西边邻国的贸易往来,大多要靠大凛。匈奴鞑子根本不能作商业贸易,现在还是以物易物,所以有时候竟然也得依靠中原的&ldo;汉蛮子&rdo;来交换生活必需品。若不是起先的大凛皇帝目光短浅,划了一道圣恩界,把匈奴漠麓隔绝开来,动不动就用陈粮腐米贱价交换草原良马肥羊,即使草原鞑子觊觎中原,恐怕战事也不至于发展到此。随的盐自我宣战来价格飞涨,开始还捞了不少好处,后来萧瀚山庄将屯盐分出一半输到北边,随的盐价跌至有史以来最低,直接导致各国粮价上扬。随开始通过广湟假借贩私盐之名偷运粮食,广湟一役,不仅是随损失巨大,其他国家的损失也很大,尤其是大楚自去年洪灾不断,本就粮草短缺,一面还要应付着大凛和海寇,自古文人士族不齿商业,这次我这个无冕的自封王狠狠地玩了他们一把,哪国的朝堂上都热闹了不少。大楚的昭轩琪一直想杀我,现在不是是气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