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了钱阿婆扔了个两个放签木筒罐子给他们:“摇吧,摇出来的就是你们的命。”吴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跟周燃咬耳朵:“里面放的签大都差不多,一堆套话,不是富贵安康就是前途无限,不信你试试。”周燃一摇,掉出一支签,上签,下面是按天干地支排的序号,阿婆拿起一看,果然是一套家宅平安前途似锦的说辞。吴钦笑吟吟地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哥,你也试试,抽出个上上签来!”吴钦一哂:“我肯定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命,准跑不了!”他用力一摇,掉出支签看都懒得看直接递给了阿婆,阿婆推了推老花镜连一点那种能窥破天机的神秘感都没有,就仿佛拉家常一样笑眯眯地平淡和蔼地说道:“泽水困,辛卯,逢九,大凶。”“白马红樱,梦山梦水。旧欢重拾,慧极必伤。”她放下了手机,把那支签重新放回竹筒里,仍旧慈祥模样:“人之诸般困苦,皆由无始贪痴嗔,小娃子,你过不去的又是哪个字呐?”等出了寺庙的大门,吴钦还是感觉被坑了一把,他长吁短叹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花了五十块钱买的保命物件儿。是个普普通通看样子像是集市上两元一个的小镜子,背面镂空的金属上曲曲折折缠了一圈红绳。“不行,我还是回去退了算了,五十块钱不是小数目……”周燃拉不住他,急中生智掏出一百塞他手里:“哥,就当是我给你买的!”“你拿钱砸我?你侮辱哥是不是?”……那你别往怀里揣啊!周燃见他唇红齿白一笑生花的好看模样,心里不自觉欢喜得很,诚恳道:“这是我想给哥的,是打零工赚的,我自己的钱,我想给哥买,保平安。”吴钦一愣,把镜子放回口袋里,伸手摸摸他的头:“乖孩子!”吴钦被这小孩儿暖了一把,于是喜笑颜开地带着小周燃去镇上大搓了一顿,吴钦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惯了,花了半个月工资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在路上抱着自己刚买的电动洗脚盆欲哭无泪。周燃穿着吴钦给他买的大衣,心里美滋滋暖烘烘的,尽职尽责地提着大包小包地追在后面。“哥,我初七之前和你一起住成不?我爸妈现在也不管我了,你一个人有个伴也好照应不是?”吴钦嚼着大白兔糖,满嘴奶香味地开口:“想过来就过来呗,不过我床小,可能得挤挤。”周燃不知道想起什么红着脸嗫嚅着:“我,我不占地方……”周燃晚上就带了床被子过去,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小木板床上,吴钦睡相一向不好,以前只有被李以衡抱着睡才能安稳点不踢被子。睡到半夜,手脚老实的周燃被他折腾醒,好脾气地伸长胳膊重新把被子给他拉上,他还没缓过神,一个脑袋自然而然地就贴上来了,吴钦环着他的腰,安顺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似乎还在哼咛着什么。“抱抱我,我冷……李以衡……这儿好冷啊。”周燃推了推他,低头轻轻喊了句:“哥?”吴钦一个人哼哼着,到最后竟然带了点哽咽的哭腔:“行,我成全你……你,你别来找我……”周燃感觉胸前慢慢湿答答的,像是被什么洇湿了一片儿。接着窗缝漏进来的月光低头一看,吴钦闭着眼死死揪着他的衣角,眼泪不断从眼角往外渗,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周燃他心疼坏了,拍着吴钦的背,哄小孩儿似的给他顺气,心想他哥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流着泪都不敢哭出声的。周燃听着吴钦嘴里那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吴钦的心,且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个人。一个能让他在梦魇里都哭着喊出来的名字,那一定不是太恨就是太爱。可少年想不通,那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他想不通,男人怎么会爱上另一个男人?卧室里静静的,色调阴沉单一,没什么摆设,窗户关死窗帘也被拉得严实,连卧室门都被从里面死死反锁住,吴钦以前总是笑李以衡把家里整得跟监狱似的是想锁住谁啊,这要是发生火灾了他俩都逃不出去,可能得轰轰烈烈地殉情了。李以衡被子蒙着头在睡,梦里他听见了吴钦的声音,他听见吴钦说自己冷,还说让他抱抱自己。他一听就知道是梦了,吴钦那样骄傲的人是永远不会对他做出这种可怜模样的。吴钦生来就是来折磨他的。不容他抗拒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树成参天后再拦腰斩断。当初引诱他,纠缠他,以爱之名蒙蔽他,可最后吴钦又是怎么说的?“李以衡,你不喜欢我么?不想吻我么?……不想要我么?”“你倒是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玩玩吧,谁先动心谁就输了,怎么样?”他那样子像足了一个尽情游戏人间却从不沉溺的浪荡子,恨不得更爱不得。吴钦不喜欢自己,李以衡从一开始就知道。……最近刚结了个拖了半年的大案子,李以衡感觉累得快撅过去,甚至在梦里也不得安宁,一个纷纷乱乱的梦还没完他就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吴钦在烈火中燃烧,漫天火光中他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吞噬,他看着他满脸泪水地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拼命地想去救却被许多人拉住。有人在他耳边说,来不及了,你救不了他,他要死了,来不及了——他猛地地醒过来,大汗淋漓,那种心脏骤停的窒息感让他恨不得去死。他坐起来打了个电话,终于不再耐心镇定,眉目间满是戾气:“价钱再翻一倍,韩于飞所有对外联系的记录我都要,速度快一点,我等不了了。”他可以容忍吴钦不爱他,把这场感情当玩耍,互相折磨也好,怎样都好,但他不能容忍吴钦离开他,一分一秒都不行。打完电话后他浑身无力地歪着头靠在床头,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水杯,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隔过水杯去拿旁边的相框。照片上吴钦笑容灿烂露着一口大白牙,李以衡只出镜了一只戴着戒指的手,那只手正与吴钦的手紧紧交握。李以衡抚着照片上吴钦的脸,久久才叹一句:“吴钦,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小东西。”时间不知道怎么过的,俗套一点的形容就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吴钦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周燃的衣服就越脱越薄,脱到他穿着短袖短裤在面前晃,吴钦才一阵唏嘘。他居然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久……!温度毫无预兆地升起来,这是他头一次尝试过没有空调的夏天,动一动手指都有种能热出一身汗的错觉,呼吸都嫌费劲儿。似火骄阳,蝉鸣虫叫,一桶一桶的凉水拼命地浇。吴钦在院子里脱得只剩下平角小内裤,拿毛巾胡乱蹭两下就回屋避暑去了。周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吴钦跟快涸死的鱼似的瘫在床上,除了该遮的其余的都白生生地露在外面。周燃:“哥,我想玩电脑。”吴钦:“自己去玩吧,我热得心慌,不想动。”周燃自己戴着耳机坐下找游戏玩,玩了会儿想起来他哥说还下了其他的游戏放在别的盘里,他找了好一会儿发现一个叫“激战”的文件夹,觉得挺像个射击游戏名的,没想太多就点开了。机箱嗡嗡地转着,闷热的低顶小屋,耳机里淫靡的水声。周燃瞪着眼,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着,从刚开始的不明觉厉到最后的不可思议。这确实是个射击游戏,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提枪的是个男人,做靶子的还是个男人。一枪进洞,水花四溅,周燃觉得嗓子在冒烟,天太热了,他腾地一下就着了,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嘭地一声被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