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看着刘陵去了,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时候张汤认识了这样的人了?前些天就神思恍惚的,有时候写着写着字,也能突然丢了笔,她问起是怎么了,张汤又说没事。她隐约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汤不说,自己是不会多问的。
如今看了这突然寻来的陌生俊俏公子,陶氏心中的阴云就暗暗起来了。
那刘陵此番孤身来长安,一是为了为淮南王结交权贵,打探消息,二是为了与和亲一事,她有自己的打算,现下已经到了长安,忙完了别的事情,初步探听清楚朝中情况,总归还是窦太皇太后的势力占优,也许还是要和。
她来找张汤,自然是要使计了。
只是没有想到,精心准备了,张汤竟然不在府中。
她牵着马到了长安东西两市,却听到路边有人正在谈论一些有趣的事儿。
&ldo;你们是没看到啊,当时那酒坛子就从楼上啪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你们猜怎么着?那酒坛子一落地,碎了,可是全场人啊就直接醉了!&rdo;
&ldo;你又在胡说了,酒坛子落下来跟众人醉了有什么关系?&rdo;
&ldo;嘿,你怎么就不信呢!听我说啊。&rdo;
&ldo;得得得,那你说。&rdo;
&ldo;其实是那酒坛子落下来,酒不就洒了吗?那酒香啊,就那样飘了一街,你们是没见到那场面,当时我就在场,一闻就醉了,那是真好酒!&rdo;
&ldo;真的还是假的啊?&rdo;
&ldo;哼,什么事儿我都能吹,就那一杯酒楼的酒不是吹出来的!那格调啊,堂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漆案放得整整齐齐,一进去那个舒服啊!&rdo;
&ldo;我也听人说了,那就可是千金难得的陈年乌程若下酒,竟然就这么一下子给砸了,这是不是太财大气粗,这一杯酒楼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啊?&rdo;
&ldo;这谁知道啊,我看着那打算盘的是个脸上有疤的姑娘,不是……很漂亮……&rdo;
&ldo;哈哈,丑女就丑女,你怎么还含蓄起来了?&rdo;
&ldo;哈哈哈……&rdo;
刘陵牵着马从一群大老爷们儿身边路过,这似乎是新开的一家酒楼,这么有名,还有陈年乌程若下酒,她这走了一会儿,竟然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一杯酒楼,这倒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一家普通的酒肆都有这样的名气了?
她走过去了,却没有见到路边上方才还胡吹乱侃之人掂了惦自己手里的几文钱,嘿嘿一笑收了起来。
‐‐这长安城虽说是富庶人家居住,但总归还有穷人的,更有贩夫走卒之类,陈阿娇想要花些小钱找托儿对一杯酒楼吹嘘吹嘘又有何难?
这不过是一种广告手法,以独特的行为引起大众的关注,进而打响名气,尽管长安最好的酒肆未必是他们这一家,可是因为广告名气效应,就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更何况,陈阿娇喜欢的是高附加值的东西,她卖的不是酒,是品味。
一杯酒楼的格调是与别的酒肆完全不一样的。
酒楼酒楼,就已经脱离了一般的酒肆的概念了,集吃喝娱乐为一体,只是现在还没怎么发展起来,陈阿娇的计划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她做的是细水长流的长久生意。
这边刘陵终于找到了这&ldo;一杯酒楼&rdo;,将马拴在一边,走了进去。
楼上,陈阿娇看着张汤。
张汤方才说:&ldo;杀猫尚且不忍,何况乎张汤?&rdo;
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她想了许多,眼神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利刃,然而张汤是深海,任由她刀穿剑入,依旧无声。
张汤那略带着妖气的眼一闭,却是心中沉沉,又说错话了。今日总是胡言乱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墨黑的发落在肩头,伸手将那一块红豆糕拿起来,吃了。
陈阿娇冷笑了一声:&ldo;张大人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rdo;
如今话都说开了,张汤也觉得无所谓了,还是那八风不动的表情,沉稳道:&ldo;夫人不问问在下如何知道杀猫一事吗?&rdo;
无数的画面在那一瞬间从陈阿娇的脑海之中过去,就是那一次,刘彻成为了太子,按理说一只猫换来了大事成功,也算是一笔很好的交易,可是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可怜那只猫,还是可怜刘彻,或者是可怜心机深重的自己。
带着记忆在馆陶公主府那几年可以说是过得处心积虑,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那个时候的形势也比较复杂,当时的太子和胶东王刘彻,还有当时还是王美人的太后和栗姬……
现在想起当时的自己来,身体年龄也不过是几岁,就去操心那么多,简直就是找不到事儿干,虽说后来失去记忆之后过的那些日子让此刻的自己无法直视,可是仔细地想一想,也许那是真正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在意的日子。
她很少去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那会意味着某些秘密被挖掘出来。
此刻张汤却提到了,她有一种受到冒犯的感觉,又觉得是坚硬的盔甲被人钻破了一点,对张汤,陈阿娇是真的有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张汤这人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聪明起来让人喜欢,可是讨厌起来让人恨不能咬他借口,但你一旦看到这人四平八稳的死人脸,虽则有那几分藏着的狠厉,外表上却还是沉稳,就再也没有什么心思了。对着这样的一个人固然生气,但是也不能发火,张汤啊张汤,还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