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没有往昔的肃穆,反而多了几分寂寥的感觉。走到殿内,药味弥漫在四周。
“父皇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凤亦然面容平静的看着那躺在榻上的男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少了天子的凌厉之气,也不过是个不惑之年的老人而已。
“孽障,孽障……”皇上看到来人,气的胸脯起伏不定。
“父皇要保重好身体,若是这样就受不了,一命西归,岂不是便宜了儿臣。”凤亦然声音丝毫没有起伏,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近身服侍的宫人都吓的跪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
皇上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儿子,少了那份伪装之后,锋芒毕露,同样的容颜只是换了气质,整个人都仿佛不同了。“你以为你控制的了整个局势吗?”
“父皇当年如何控制局势的,今日儿臣自然也可以。”凤亦然看着眼前之人,说恨,他心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他怀着什么样的情感:“傲世山庄当年调查的一切,握住的把柄,对您有用,对儿臣亦是如此。”
“好,好……陆静……”皇上恨的咬牙切齿,却听凤亦然声音有些模糊的开口:“这点程度的背叛父皇就受不了不了,父皇可知道儿臣这些年是如何过来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周旋在父皇和几个弟弟中间,在父皇眼中,任何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你选定的接班人,你可以在我小时候就废了我,可是你没有,你把我推在老四面前当挡箭牌,把我放在火架子上烤,可是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成王败寇,既然你将我放到了这个位置上,那我何不争上一争。”
“狼子野心,朕还没有死呢。”皇上剧烈的咳嗽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可是却歪歪的欲将倒下,一旁的安公公连忙扶住给他顺气。
“狼子野心?哈哈,我从小就羡慕着七弟,有德妃和你的*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忌讳,笑的肆无忌惮,不用为那个位置弄得狼子野心。”凤亦然冷笑着看着皇上:“我一直想,若是我主动放弃这个位置,你会不会给我一线生机,可是永宁寺的事情让我彻底明白,你不会给我退路,虎毒尚不食子,你呢?你就恨不得我死吗?”
说道最后,凤亦然几乎是厉声高喊出来的,皇上怔了下,看着凤亦然神色凄厉,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如今才有机会问出口。
“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就那么不如凤亦辰,让你置我于死地?就是因为我母亲是陈家的人,因为当年云瑾对你的帮助,所以你为了抹去这段过去,就要逼死我和我母后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母后为你付出的是什么?”凤亦然一声声的质问,宛如刀一样插入皇帝的心中。
当年,云瑾神色高傲,带着几分讽刺和鄙夷的看着他,那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他看到自己的浅薄和无能,所以他打压太子,云瑾看上眼的人,他都要压制。现在想来,自己何尝不是凤昭烈说的愚蠢呢?明明天下在手,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连烈都知道的事情,唯独他不明白,迷了眼罢了。
面对这些质问,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剧烈的咳嗽之下,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听凤亦然那声音清冷而凉薄:“请皇上好好保重身体,看着你最厌恶的我,做你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一脸天真懵懂的仰慕者自己,稚嫩的嗓音甜甜的喊着父皇,如今连一声父皇都不愿意再叫了,他做的一切也都不配称之为父亲了,天下哪里有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呢……
“皇上,皇上……”安公公的声音,让他迷茫的睁开眼:“朕,是不是错了?”
“您要保重啊,太子殿下他……”安公公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父子之间积怨太深,早已经水火不容,皇上所做的一切,太子恨不能将皇上千刀万剐泄恨,而太子如今逼宫,简直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越是不让他做的,如今他就一定要做了。”皇上一口血吐在帕子上,苦涩一笑:“别让老四过来了,他不是凤亦然的对手,再来侍疾,让他保全自己就行。”
安公公怔了下,服侍着皇上休息下,自己却头疼了起来。这些年,凤亦辰早已经被惯坏了,这些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而且凤亦辰一向自恃过高,并不认为太子是他的对手。甚至有些时候并没有将太子放在眼中,骄傲而自满,保全?
宫中的人手已经裁减了大半,他们的眼线也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太子可以说有备而来。将头甩了甩,不过日后如何,他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殿下?”沈元嘉看着从含元殿出来的凤亦然神色似乎不太好,轻声喊了下:“内务府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恩,她定然还在起头上,今天未必在府内啊。”凤亦然提起来,眉梢染上一丝笑意,让沈元嘉从冰天雪地瞬间回到春暖花开。不管这安国公主是泼妇还是娇滴滴,在太子心中分量够重啊,何况还有那夜,那个自称云家七郎的男子送来的那些朝中官员的私密,都跟凤兰依脱不了干系。
“哦,臣早上派人出去盯着了,公主一大早就女扮男装去了……去了铃兰阁……”沈元嘉说起来都有几分羞愧,那是什么地方,醉纸迷金的销金窟。
凤亦然只是失笑摇头:“将东西抬过去,然后招摇过市,她自然就回府了。”
沈元嘉领命,他找来崔三郎几个兵崽子去抬着东西招摇过市的就朝着睿亲王府去了,如今太子监国,朝中文武多有不服气,可是却没人敢吱声,假以时日,一步步的收回政权,这就是本事了。
大街上,一列军队压着聘礼,红花大绑的招摇过市,上百台的聘礼简直闪瞎众人的眼睛。
“殿下闹这一出不合规矩吧?”陈琪有些小声的嘀咕,他作为太子的亲信还是太子的贴身侍从,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是到场了。崔三郎听到奇怪的问道:“怎么不合规矩?”
“婚事六礼,咱这第一样,问名都没做。”沈元嘉摇头,太子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招摇过市,大召天下,还有谁敢老虎嘴里拔牙跟他抢人的?只是不知道那公主会有什么反应了。
“还有问吗?两人都是玉蝶上的人。”陈琪头疼的说道:“殿下虽然跟公主并非同宗,可是按照名字来讲,这同姓不通婚,若是让公主恢复睿亲王姓氏也是不可能的,礼部那边如今也是太子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沈元嘉摇头,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就到了睿亲王府,拍开了紧闭的大门。
“在下是给太子殿下来下聘礼的。”沈元嘉温声笑道,官媒也是紧随其后,笑的脸上的褶子跟朵桔花一样。
云十一郎环视了一圈,见人群中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上下打量了下:“我们主子说让你们稍等一会。”
众人吃惊了下,云珠暗中偷笑,公主在街上就听到了消息,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果然还是心中记挂着太子爷呢,不然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公主三思而后行,虽然说我们的初衷确实是帮太子继承皇位,可是等太子荣登大宝之后,能保证不对我们处之而后快吗?公主若是入了宫,还能如此自由吗?”云七郎暗道不好,追在凤兰依身后。
凤兰依一边让人开库房,一边回头奇怪的瞧着云七郎:“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饶是聪明如云七郎也愣住了,不明白凤兰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喜欢凤亦然,要嫁给他吗?这是?
凤兰依启唇一笑,拍拍云七郎的肩膀:“放心吧,我会对你们都负责的,整个傲世山庄和你们都是我的责任,虽然说我的亲生父亲是睿亲王,但,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明白,凤亦然亦是明白,他那只喜欢装的大尾巴狼,不过是要宣告天下他的态度而已。”
云七郎卡壳,呆呆的看着凤兰依,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圈了。这呆萌的模样让凤兰依哈哈大笑起来,号称狡猾如狐的云七郎,竟然也会被她弄出这样的表情来,简直是太好笑了。
“主子,你到底要干嘛呢?”云珠眨眨眼不明白的看着公主指挥者下人,将里面一台台的东西都抬到门口去做什么。
外面等候的人也都看的目瞪口呆,外面的街道上堆满了扎着红绸缎的聘礼,整整一百二十台,更神奇的是,从睿亲王府内抬出来的是一座座精致而美丽的珊瑚,还有十几个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大门开启,一个穿着绯红裙装的美丽女子站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看着外面的墨色长衫公子。只是一眼,遥遥相望,可是却无人能够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