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除了需要决心还需要勇气。
昔日威风凛凛的荻花圣殿boss一朝流落沦为一无所有的流民十三,这样的落差面前,她也曾失意过、沮丧过、甚至绝望过。有时候饥饿地缩在战火中繁华不再的街巷里,她抬起头看着璀璨的星子,莹莹点点映衬着她的狼狈不堪,她裹紧褴褛的衣衫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死了就不会饿了,死了就不会饱受折磨了,那时的她天真的如此想着。
想法那般的美好,实现起来却有千种万种的艰难。的确,死很简单,她可以一头撞在墙上撞死,也可以跳进护城河里淹死,甚至可以去找狼牙兵挑衅让他们把她砍死……但是之后呢?继续用一次接一次的死亡来逃避遇到的重重阻碍么?她是不怕死,但她更清楚,一味地逃避没有任何用处,与其体味那几种死法她还不如忍耐腹中咕咕直叫。
她有经验的,只要饿过这一阵,就不饿了。
初至战乱洛阳的日子每一天都刻画着同样的两个字“艰难”。为了吃上哪儿怕一个馒头一个饼,她偷过抢过甚至不顾微薄的脸面从垃圾里捡过,流着泪吃着往日她根本不会下肚的肮脏的食物时,她才领会到,人为了活着究竟可以付出多少。
她吞下尊严,忍受着嘲讽忍受着讥笑在乱世里艰苦的活着,初时姣好的容颜也早在讨生活与躲避狼牙叛军中染上了泥土染上了污垢,衣衫肮脏破烂,俨然一个流民的模样。她在傍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也曾自嘲的对自己说,就算是荻花圣殿声望满到溢出的玩家在路上遇见她,想必也是认不出的吧。
那个风姿绰约高高在上的沙利亚死在了两个小时的痛苦折磨中,现在活着的只有流民十三。
她只剩下一个渺小的希望,活着。流民十三一无所有,所以她不惧怕失去,她要拼尽努力,从这个零开始迈向崭新的生活,崭新的没有陈五的压迫没有拾捡食物的狼狈的,生活。
流民巷的人们见着难得来此做任务的玩家,欣喜自不必多说,每个人都绞尽脑汁的想着任务,尽可能地将原本简单的任务线拉长,拉长,再拉长……
当任务线的接力来到十三时,她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惊喜,轻声询问尚没有被安排到任务的伙伴们,声音怯怯的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如此也是有原因的,十三自来到流民巷,就一直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理睬流民巷内其他人的慰问,即使是每天被陈五拳打脚踢抢走食物她也咬牙撑着从不怯弱从不接受流民巷伙伴们的建议服个软。对于她,有的人是佩服,有的人则骂她傻。你要是打得过的话,跟陈老大对着干那叫锄强扶弱;显然打不过,却还要以卵击石,那不叫英勇叫自找死路。显然更多的人倾向于后者。
故而十三真的没有想到,当任务来临时,他们仍然记得她。激动占满心绪,她早已忘了其实自己是任务线中的一环。
被她感激的目光晃得难受,将任务牵引到十三的书生别扭的转开脸,一板一眼的解释:“这是看在你每天吸引了陈老五大半火力的份上给你的,到底你来流民巷这么久还挺有苦劳。”明明是好心好意,从他嘴里出来偏有一种嘲讽的意味,十三听得出来,他是在嘲讽她毫无意义的倔强。
尽管如此,她还是报以微笑,朝着书生深鞠一躬,“谢谢。”
书生自顾自的坐下,就着燃烧的火光看书,并未搭理十三的感谢。书页映着火光,一半光明一半阴翳,他稍向后依靠,避免自己的身子罩下大半的昏暗。书页在他的手下轻轻翻过,就像他的情绪,风平浪静。
十三并不在意,缓缓站起身子,思忖良久,将任务发布给玩家——去洛阳大街上买三十个肉包交回给她。npc可以发布的涉及交易的任务是有一定金钱限制的,她精心计算,将预算控制在限制之内,在保证获得npc发布任务奖励的100金的基础上也拿到一定数量的伙食。
既承了恩情,便倾力以报,她向来不愿意牵扯在太多的感情纠葛里。
流民巷的人们各有各的计算,他们留在战火纷飞的洛阳城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好容易才让他们碰到一个兢兢业业做任务的,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轻易放手。他们是目的得逞握着钱笑语连连言笑晏晏,被欺负做任务的玩家可就不那么容易笑出来了。
接到第十五个任务,跑腿跑得几乎丧失希望的玩家耷拉着脑袋交任务,想着差不多应该结束这个地区奔向其他地方了,谁知任务依旧在继续……来往任务的两地也越来越远,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他甚至怀疑,下一个任务可能直接让他帮忙去战乱长安送信=_=
可怜的小玩家叹了口气,松开手中紧握的鼠标,任自己倚靠着椅背放肆休闲,他可算知道为何一路走来没看到多少人做任务的原因了,一定是因为这任务过于冗长还没有自动寻路,故而大家都选择打怪升级去了。其实小玩家还是过于单纯,他不知道在江湖中流传着一个神器,人赠其名“直升丸子”。
深夜的荻花圣殿,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沙利亚而显得冷清,各位boss们依旧如往常一般聚在阿萨辛的房间里打麻将,曾经常驻沙利亚的位置上又换回了慕容追风。他们各自专注于自己的牌面,一言不发,清冷的房间里除了风声只有麻将碰撞间发出的清脆,明明应该奏起欢快悠扬的小调,偏偏任由那清脆的声音低下去,陷入浓重的寂静里,酝酿成了悲怆低哑的呜咽。
慕容追风将面前的牌全部推倒,站起身,扛起棺材就走。
“哎,慕容你这是?”叶婧衣问。
慕容追风顿住脚步,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味:“你们的心思都不在牌面上,又何必继续。”停下的步伐继续前进,再无人唤住他。
哑口无言的叶婧衣泄气般跌坐在椅上,即使时日已久,她依旧未能走出沙利亚的事情。她望着空下来的位置,低声喃喃:“沙沙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卫栖梧站起,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前,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安慰:“婧衣别担心了。”叶婧衣没说话,扑在他的怀里,任滚荡的泪水洇湿他的衣衫,熨烫上他的肌肤。卫栖梧沉默着抚拍她的背部,无声地给予她关怀。
却闻始终神情冷淡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阿萨辛突然开口:“谁说她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