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姌正躺在雪地里,红色裙摆铺开,脸色比雪更苍白。“大人,公主没有轿撵。”
阿七上前道。“那就让她雪地里躺着吧!”
谢浔咬牙道。冰天雪地里,青月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只好背着苏姌艰难前行。雪地上上落下一串深深的孤零零的脚印。待到走出宫门,苏姌才轻拍了下青月的肩膀,“不需要准备太多行礼,我们晚上就离京。”
“公主,你都这样了。”
青月心疼地吸了吸鼻子。苏姌拧了把她通红的脸,揶揄道:“蠢丫头,我没事。”
苏姌不过是做给宫中的人看的。只要她病重昏迷不醒,公主府人情急之下连夜送苏姌去江城,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皇帝不会过多阻拦的。“蠢丫头,记得带上秋天酿的桂花酒。”
“公主又贪杯!”
苏姌从青月身上跳下来,青月破涕为笑,紧跟了上去。城门边上,谢浔眯眼望着苏姌,漠然轻笑。看吧,又是苦肉计。信女人的话,蠢钝如猪!“即刻启程,出京!”
谢浔冷嘲一声,拂袖离开了。*入夜,公主府简单收拾了细软。苏姌只带着青月和几个贴身暗卫,快马加鞭往江城方向去了。到了第五日,马车终于到达禹城、江城交界处。还有半日脚程,就能抵达城池。马车经过附近村落时,青月挑开窗外往外查探了一番。“公主,我瞧着此地风平浪静,不如休息一晚?”
青月指了指街道旁边的破旧客栈。因为此地是两城交汇处,人来人往,因此格外热闹。“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谢大人的巡防队还在洛城,肯定被咱们甩在身后了。”
青月这样说,苏姌心下稍安,连连咳嗽了几声,“那就送封信,让江恒来见本宫吧!”
苏姌的病本就还没好全,加之连日奔波,身体早就无力支撑。青月瞧着心疼,可劝也无用,便躬身应下,“公主别太操劳,江恒早知公主要来,现在已经在来见长公主的路上了。”
苏姌这才点了点头,起身下马车。两人在客栈二楼雅间点了壶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客栈一层楼坐着不少当地百姓,还有些从其他城池来的商旅。“听说了么?谢大人此次巡访,在洛城活活烧死了十个贪官呢,真是大快人心啊!”
“下面的土皇帝都快翻了天了,幸好有谢大人铁面无私,实在是百姓之福啊!”
“有了这次杀鸡儆猴,料那些贪官们也该收敛收敛。”
……百姓们纷纷谈论着谢浔的事迹。“谢大人此行,百姓们都赞不绝口呢。”
青月感慨道。苏姌面无波澜,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没人比苏姌更清楚,谢浔这次出巡绝对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好在,谢浔这么一耽搁,被苏姌远远甩在了身后。有这一段时间差,苏姌可以做很多事。她眺望了眼窗外:“江恒怎么还没到?”
“估摸着事务缠身,暂时走不开吧,公主别着急,江恒信中说过禹城事宜一切顺利。”
“但愿吧……”苏姌指尖轻轻摩挲这茶盏。原本江恒来禹城后,就开始着手查江善水留下的一堆烂账。账目理清后,意外发现江善水账上多了三千两黄金。江恒自然是大笔一挥,将这比盈余偷龙转凤,放到了公主名下。这几日,江恒正着手把银子偷渡出禹城,转交给公主府。这禹城毕竟有金矿在,层层关卡,打通路子破费了些功夫。但只要此次路子走通了,往后源源不断的银两都可按现在的路线运送出禹城。这一次偷运银两就显得尤为重要。这也是苏姌快马加鞭来禹城的原因。青月见苏姌眉头紧蹙,安慰道:“公主别担心,路子您不是提前给江恒铺好了么?江恒心细,不会出岔子的。”
苏姌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可头顶上就像笼着一层阴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电闪雷鸣。正想着,客栈外突然打起闷雷。不过片刻,暴风骤雨席卷而来。雷声巨大,恨不得将整个客栈都给掀翻了。一楼吃酒的百姓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暴雪天的,怎么莫名其妙又下雨了?反常啊!”
“又是雪灾,又是暴雨,我听钦天监的人占卜说南齐有妖星祸世,危及到了龙运,除去此人才能保南齐气运!”
……“妖星?”
一丝记忆涌入苏姌脑海,还未来得及细想,一小厮躬身进了雅间,“回长公主,江公子今晚要晚些到,嘱咐让公主莫等,先歇下吧。”
这小厮正是江恒身边的人。苏姌眼皮一跳:“可是遇到麻烦了?”
小厮面露难色,“回公主,原本禹城总兵和江公子约好今晚二更开城门放行的,可……金子都停在城门口了,总兵大人突然反悔了。”
“为什么?”
青月表示不解,抢先问道。为了打通路线,公主府在这个总兵身上花了上千两银子了。此人事到临头突然反悔?谁给他的胆子放长公主鸽子。“去禹城!”
苏姌当即做了决定。眼见谢浔的人马就要达到禹城,这不清不楚的金子放在城中,算怎么回事?想也知道谢浔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苏姌话音刚落,外面又打起了雷,暴雨倾盆而下。“这天气太诡谲了,不如奴婢先去禹城查探情况?”
青月推开窗。外面暴风雨呼啸,吹着屋中茶盏平砰作响。苏姌咳了几声,拢紧披风,往楼下去了。这禹城总兵连江恒都拿不下,青月去也是无功而返。她倒想看看,此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一行人不敢耽搁,又连夜启程去了禹城。禹城本就是江河交汇之地,又处在下游。刚刚遭遇了雪灾,又遇上莫名其妙的暴雨,整座城陷入了风雨飘摇。地面上没过脚腕的雨水,掺杂着未成消融的冰雪,冻得马儿难以前行。城中几乎看不到行人,只偶尔见到几个道士作法驱什么妖星。苏姌没时间多想,冒雨先去了总兵府。总兵府房门紧闭,江恒正站在门前来回踱步。他身上已经湿透,这个人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长公主?”
江恒见到一抹红衣匆匆而来,苏姌连人奔波,面上几无血色,被雨水溅湿的脸显得疲惫不堪。江恒立刻迎了上去,面露愧疚,“属下有罪,没办法说动总兵。”
苏姌压了下手,“踹门!”
也不知道这总兵有几个狗胆,收了钱不办事!“公主,这样恐怕会让周总兵恼羞成怒,只怕更难应允咱们……”“舔着脸讨好,他就能答应吗?”
苏姌冷哼一声,余光瞥了眼青月手中的木盒。她既然敢找周总兵偷运银两,就不怕治不住他。苏姌周身的气势,比暴风雨更强势。江恒不敢再言,带着一行人将门撞开了。门板飞进院子里,碎成了木屑。院子里的人尖叫连连,“妖星,妖星将世!”
众人惊恐盯着苏姌,纷纷躲到了墙角处。苏姌此时红衣被雨水染透,面色白皙如纸,眼中杀气腾腾,如同厉鬼现世。“叫周万宏滚出来见本宫!”
苏姌径直走到大堂中,高坐在厅堂之上。周万宏才从一间小屋里神神秘秘走出来,余惊未定。见到苏姌,惊恐之色更甚。“老、老爷,又来贵客了,今晚这是怎么了……”一旁妇人自是没见过京城来的公主,茫然上前搀扶周万宏。“闭嘴!”
周万宏喝断了妇人,抹了把头上的汗,拱手上前:“公主万安,微臣迎接来迟。”
苏姌一脚踹在周万宏心窝,将他踹进了雨水里。周万宏一身华袍顿时染满污秽,狼狈不堪。“周总兵好大的架子!本宫不亲自来,我家江小公子这身板岂不是淋出个好歹?”
苏姌指尖撑着鬓角,红唇微扬。一旁的江恒耳垂微烫,惶恐站到了苏姌身后。江恒以后还要在禹城做事,苏姌自然要给他撑足面子,他以后做事才方便。“江小公子是本宫心尖尖上的人,谁敢伤了他,本宫要他的狗命!”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雷劈下来。淋成落汤鸡的周万宏肩膀一抖,连连磕头。这江恒虽然是秘密来禹城的,但跟公主府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江恒深得长公主宠爱。他今日把人关在府外,是触碰到公主的逆鳞了。“微臣知罪,但,但微臣实在有难言之隐啊……”周万宏余光瞟了眼偏房,欲言又止。而此时,偏房中一双阴郁的眼也盯着苏姌和江恒。昏黄的浮光透过窗棂照在谢浔的脸上,半明半昧,“我道她为什么急不可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