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倚着舱门静静看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欲要回到舱里,手扶门框弯下腰,余光里瞥见锄云还在逗水鸟,出声道:“湖上冷,进去罢。”锄云早已饿得腹中空空,回来后坐下直接抓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感觉格外香甜绵密,鼓着腮帮子道:“好好吃。”程鹤从另一盘点心里捏起一块递给他,“鱼茸方糕,味道也很好。”锄云瞥了一眼,造型倒是精致,但他敏锐地听见了“鱼”这个字,摇头道:“不要,我说过不喜欢吃鱼。”程鹤没有勉强他,收回手,拿在掌心里看了半晌,然后伸到嘴边。锄云意外地转过脸。程鹤只咬了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锄云停止了咀嚼和拿点心的动作,呆愣愣地望着,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只有骨节的右手在桌面上蜷缩了两下,终究没有伸出去。“对不起,”他说,“我真的……对不起。”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能出口的也只有这声微不足道的“对不起”。--------------------其实停在这里也算结局了。感谢阅读。不应人间夏季将过,青云山上却并不十分炎热,恍惚还是春天。花朵漫山遍野,草木蓬勃。七夕过后第二天就是处暑,锄云跟着程鹤回了青云宗,站在山门口踯躅片刻,程鹤回过头来道:“怎么了?”锄云看着苍翠青松掩映中的牌匾,道:“我之前是特别想去人间,现在回来却觉得还是家里好啊。”程鹤眸色深深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进去罢。”过了一片雕花院墙,快到暮春栖居的池塘。草堂遥遥在望,程鹤停住脚步道:“我去见掌门。”锄云马上道:“我和你一起去。”程鹤摇摇头:“你去,会受罚。”锄云知道他说的是之前自己历劫时给望仙山百姓带来的那一场劫难,虽然在那之后他沉睡了十几天,但是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恨与痛还残存在他心底,就是因为知道会受罚他才想主动去认错,以期减轻一些身上的罪孽。程鹤还是不同意:“你先回去休息。我与掌门商谈过了再叫你来。”锄云只好答应,这个时候他也不太敢和程鹤争辩什么。目送对方走远,他转身出了月洞门,时间还早,锄云不怎么想回草堂,桑儿那孩子一定会围在旁边问东问西,他看了看来时路,一抬脚朝另一个方向去了。青云宗因为独占山间灵地,所以门内曲径通幽,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渐渐传来哗哗水声,温度也凉了下来,抬头一看,竟是崖壁间一道倾泻的瀑布,底下清潭回旋,岸边铺满落叶。他慢慢走过去,仰头感受着溅到脸上微凉的水珠,体内那股之前总是疯狂涌动,等待着某一个时刻破土而出的魔气此刻淡得就像被稀释过一样,他很努力地去调动,也只能感觉到雾气般的一缕。它们都被他释放在了那些无辜的百姓身上,他从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戾气。其实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也没有遇到过多么痛苦困难的事情,之前那些也都是加诸于原主身上的情节,但他既然无故占了人家的身体,那就也有义务去替他承受那些苦痛。只是原本笼罩在他头顶的那抹深情与爱意却如云彩一般渐渐消散了。但这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如果程鹤察觉了他的身份却不言明,仍然拿他当做原来锄云的替身对待,那他才要为自己痛哭一场。只是……锄云抬头看山间草木,偶有白鹤游丝一闪,这样蓊郁清净的仙门,他方才进来时,一瞬间竟有一丝近乡情怯之感。对他而言,原来的世界越来越远,出去了想回家时想到的也是青云宗仙气凌然的山头,但他真的准备好了吗?锄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他准备好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异乡的世界里,用另一个人的身份,与那些在原来的他看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仙法灵咒之类的东西永远纠缠下去?即使这一辈子是未来百万年没有尽头的岁月。天空无限高远,脚下水声潺潺,“原来你在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锄云吓了一跳,回过头,还以为是明月,还好是萧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萧顷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听说大师兄回来了,但没看到你,没想到小师弟是上这儿躲清净来了。”锄云问道:“他还没从楠木真人那出来吗?”“没有,”萧顷走到他旁边,“二师伯当上掌门后可比师尊那时候啰嗦多了,一样的事他能多说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