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袖自然不敢坐下喝茶,只笑着说:“老夫人素来都是疼大小姐的,连身边最器重的嫣然都给了大小姐您。”
“嫣然确实稳重妥帖!”曾之贤只应了这么一句,翠袖就笑了:“方才老夫人还赏了嫣然首饰,说已经是大姑娘了,就要打扮的好看些,老夫人真是想的周到!”
曾之贤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样明显的挑拨,谁听不出来?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曾之贤没有说话,月娟已经拿了赏钱走过来,往翠袖手里放:“翠袖妹妹辛苦了,老夫人那里,也少不得你服侍!”
翠袖接过赏银,急忙谢过赏也就告退。
“大小姐,翠袖和青铛好的很呢,青铛怨着嫣然,翠袖也会给嫣然使绊子!”月娟等翠袖一走,就忙开口为嫣然辩解。
“我晓得,我对嫣然并没别的心思,毕竟她是祖母给我的人,她对祖母忠心也是平常的!”曾之贤瞧一眼月娟才缓缓的道。难道自己弄巧成拙了?月娟急忙反思自己到底说错没有?毕竟在月娟瞧来,自己不可能跟着曾之贤一起出嫁,那只有嫣然是最好的陪曾之贤出嫁的人选。曾之贤对嫣然信任是有利双方的事。
“小姐,老夫人方才赏了我两样首饰,翠袖姐姐在时不好过来和您说!”月娟还在思忖,嫣然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和曾之贤说话时候已经伸手去取耳上的耳坠,曾之贤拦住她:“祖母赏的你就戴着,祖母眼力真好,这对耳坠,换做你戴正好!”
这红色虽正,石头不过米粒大小,做成小丁香倒是恰好,偏偏又用珍珠缀了两粒,小姐太太们戴,不免小气了。嫣然听曾之贤这么说,也就把手放下,对曾之贤道:“老夫人总是我的……”
“这些事,我晓得,嫣然,在这府里,又有谁能不听祖母的呢?”曾之贤这句话里似有无限萧瑟,嫣然不由轻声道:“小姐,老夫人待您,并不仅仅只为了曾家名声!”养只小猫小狗,日子长了还舍不得呢,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这是嫣然头一次对曾之贤直言,曾之贤也笑了:“但愿你说的对!”
嫣然只淡淡一笑,月娟在旁看见,心不免放下大半,都说人心换人心,这日子久了,自然就晓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曾府人口多,过年历来热闹,今年也不例外,只有曾之贤姐弟因身上有孝,并没去前面坐席,而是在自己屋里用饭。
虽只有姐弟两人,但饭菜也极其丰盛,曾之梧吃了几口就眼巴巴地瞧着姐姐:“姐姐,我想去放爆竹,五哥说,今年有好玩的爆竹呢?”父母心丧三年,不能玩耍。但曾之梧终究是小孩子,过年难得空闲,想去玩也平常。曾之贤刚要应,就听到外头小丫鬟道:“大小姐,老姨奶奶来了!”
曾之贤忙带着弟弟迎出去,儿子的去世对吴老姨娘打击更大,进了十月她就有些咳嗽,开头还撑着,后面就躺倒在床。曾之贤也曾去问候过,此时见吴老姨娘扶了小婵的手走过来,曾之贤忙道:“老姨娘身子不大好,在屋里歇着就是,万一劳动了,倒是……”
话没说完吴老姨娘就伸手紧紧握住曾之贤的手,祖孙俩相处,总是有些克制,像这样不管是谁都是头一遭。曾之贤不由惊讶,刚要把手从吴老姨娘手心抽出,又觉得不对,任由吴老姨娘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接着曾之贤顺势扶吴老姨娘进屋。
等进了屋坐下曾之贤才给吴老姨娘奉茶:“老姨娘您先喝口茶,有什么话,慢慢说!”
孙女处处妥当,是吴老姨娘年轻时候想的样子,可是不能对她有更多的亲热。想着吴老姨娘心里酸涩起来,对曾之贤道:“我过来,是问过老夫人的。我只是想和你们说说话。我自个的身子,我晓得,我怕撑不了多久了!”
“老姨娘怎能这样说?您不过……”曾之贤的话再次被吴老姨娘打断:“不必和我说那些客气话了,我就想见见你们。见见我的孙儿们!”
曾之梧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说话,听到吴老姨娘这样说,不由抬头去瞧姐姐,曾之贤也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酸酸的,强忍住道:“并不是客气话,老姨娘您要自个保重。”
“我保重,我保重,可是我知道,心里那股子指望没了,还保重什么呢?”做正房的,亲儿子死了还有庶出子,就算没有庶出,还能过继儿子,横竖缺不了指望,可是做妾就不一样了。吴老姨娘回首自己的一生,当初不是没人说过,会后悔的!到了现在,和亲孙儿都不能正经亲热,纵有诰命,纵什么都不缺,这心底,缺了一块,永远都补不上!
吴老姨娘悄悄地把眼角的泪擦掉,对曾之贤道:“瞧我,大过年的,和你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我过来,是想着你也是定过亲的人了,我总要给你几样东西。还有哥儿也不小了,等以后,也要定亲娶媳妇。我这几十年,也攒了几样东西,年纪大了,怕丢,贴身藏着呢。”
吴老姨娘嘴里说着,解开外面的衣衫,从贴身的袄里面,掏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用棉纸包了几样首饰。吴老姨娘一一把那些棉纸打开,指着一枝白玉簪道:“这还是你祖父赏我的呢,说我发黑脸白,戴这个最好看。头发白了后我就不戴这个了。还有这绿宝石金簪,是你祖母赏我的,这些年我也没多戴,还有……”
吴老姨娘一一数着,这些东西,拿到外头自然是好东西,可在曾之贤眼里,并不算特别好的,此刻见吴老姨娘把它们当宝,一样样数给自己瞧,心里的酸涩更重,对吴老姨娘轻声道:“老姨娘也该留些东西傍身才是!”
“我有什么好傍身的呢?这家里,缺不了我的吃,少不了我的穿,我连月例银子都花不完,还留这些做什么?”吴老姨娘把这几样东西重新用棉纸包起来,放到曾之贤手心:“我晓得,你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就当我有个万一,留个念想吧,也不枉我生了你们爹爹一场!”
曾之贤应是,眼里的泪将要滚落,用手把泪擦掉,对吴老姨娘道:“老姨娘还没用晚饭吧,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些!”吴老姨娘想要应好,接着就摇头:“不了,这不合规矩,我走了。”
曾之贤姐弟送吴老姨娘出去,见吴老姨娘扶着小婵慢慢离开,风卷起吴老姨娘的袍子下摆,显得吴老姨娘越发瘦弱。曾之贤不由叹了一声,嫣然和月娟对看一眼,上前请曾之贤姐弟回屋。曾之梧也不再嚷着去放爆竹,而是乖乖跟姐姐一起回屋。
过年总有几日假,嫣然和月娟轮替着回家,月娟先回去,到了大年初四,又来替换嫣然回家。今年果儿的假是初一到初三,倒没提和嫣然一起回去的事,用果儿的话来说,就是果儿已经大了,现在也是二等丫鬟了,要敢面对叔叔婶婶,而不是依旧那样畏缩害怕。躲,能躲到何年何月去?
嫣然听的果儿这样说,心里大为安慰,也只叮嘱果儿几句要她小心。等初三果儿回来时,嫣然还去瞧了果儿,见果儿和原来一样,不,不止和原来一样,而是带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回来,这才放心下来,果儿又和嫣然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各自分开。
嫣然要回曾之贤屋,刚走出一段就有人拦住嫣然:“哎,这不是大小姐身边最体面的嫣然吗?你可知道你们家最近的新鲜事?”嫣然抬头,见是二管事的大儿媳春花嫂子,眉不由微微皱起:“嫂子,你是晓得我们不能出门的,况且老夫人平日也最不喜欢别人搬弄是非的,这些事,我哪里晓得?”
自从去年初嫣然带着果儿喝退了二管事的儿子,现在二管事家和郑家,明争暗斗的不是一般厉害。当着主人的面,还能有个笑脸,背了主人,春花嫂子对嫣然明嘲暗讽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因嫣然深得曾老夫人的信任,后来又把嫣然给了曾之贤,春花嫂子就算眼里恨出血,也只能嘲讽几句。
此刻听到嫣然这么说,春花嫂子呵的笑了一声:“你不晓得啊?我可告诉你,你娘这些日子,不晓得从哪寻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常出入你家,说的是帮忙你家做活,谁晓得是那院子里的活还是炕上的活呢。你娘啊,真是越来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