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刚刚八岁,其余两个皇子一个才识字,一个尚在襁褓,资质都未显露。更要紧的是皇帝正值青壮,还能添几个皇子尚未可知,虽然立了太子,争斗才刚刚开始。
严沧鸿乏了,随意与弟弟聊了几句便去歇息。严清鹤闭目沉思,脑海里却浮现的是冬日雪天皇帝带他见大皇子的情形。
又是皇帝。严清鹤近来总是想到皇帝。这样的想无关思念,无关爱慕,却像思念一样阴魂不散。
严清鹤是在怜皇帝。这话说出去会叫人笑话,甚至要惹麻烦,但确是如此——他畏惧皇帝,又同情皇帝。他想起皇帝,是因为他怜皇帝。他从前越是畏惧皇帝,现在就越是同情皇帝。
公主毕竟是个孩子,心爱的东西没了,不管是物件还是宠物,甚至于是个人,转眼也便忘了,有了新宠。但皇帝的念想断了,要多久才能释怀呢?
大好的春光里,赵晟却被押在家里苦读了月余,好容易夫子点了头,说他文章尚可,这才得了机会出门透气放风。倒是烟花柳巷的地方不去,晃荡着便晃到严府。
严清鹤自己的事情尚且忙不过来,见了这活宝直头疼:“赵公子又来做什么?”
赵晟叫屈道:“我书都温好了,特来沾沾状元的灵气,并不是专程来扰严二哥你麻烦的。”
严清鹤看他好笑,又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觉得也甚是可爱。他随意问候了赵氏父兄,闲谈不免又提及太子的事情。
赵晟道:“这也太突然了,连娘娘都没提前得了准信。”又道:“父亲像是被吓着了,都不见他有多高兴,还是常皱着眉。”
“你少说两句吧。”严清鹤无奈,“当心平白给你家里惹麻烦。”
“这有什么,”赵晟不以为意,“我又不会到处乱讲,只是信得过严二哥才同你说的。”
严清鹤只点一句也便罢了。他知道赵晟性子张扬,孩子气又重,但其实人机灵且通透,人情事理都明白。他点点头,随意道:“等这阵子忙过去……我得了两株闽中的兰花,配了均州的盆,到时邀你三哥来小酌赏花。”
这时候春风正在吹,美人桃千瓣的娇艳将将开始吐露。一连十几日都是薄云碧空,恰待到……科考结束那日,天便沉下来,落起春日的细雨来。
皇帝这日心情甚好,甚至在翻看收集整理来的考官们闱中唱和的诗作。皇帝笑着说:“皆不及‘春蚕食叶’句。”
景铭昭应道:“臣等愚钝,自然难及。”
皇帝还想再说什么,刘善却走至皇帝身边,低声道:“陛下,永州的急报。”
皇帝的笑意尚在唇边未及消散,眉目却阴沉下来。他对景铭昭道:“你下去吧。”
夜里小雨仍在下,天阴沉沉的黑。灯一排一排地点着,灯火在雨幕里闪闪烁烁。
赵府上下惶然。赵尚书夜里忽然被带走,门前还有禁军把守。赵晟不明所以,披着衣服就去找赵冀。
“三哥,三哥?”他语气急切,以至于像是在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闭嘴!”赵冀神情严厉,双眼通红。
疑惑,恐惧与委屈一齐涌来,赵晟喘着气说不出话,只得回返。
他贴身的大丫鬟给他倒了热茶,屋里的灯全都亮着,他却觉得冷。雨气太潮了,又湿,又闷,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