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明白,她做了什么……十八年的清白啊!他一掌击退攻近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身后的女子。她的背影清瘦而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卷走,却又那样稳如磐石地站在那里,挡住了死神的靠近……楚荞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挡在了燕祈然的身后。她踉跄地后退,撞上男子的后背,对自己的行为瞬间有些迷茫……他一把扶住她,却再度陷入单手对战的状态,两人再度故技重施,招招攻向他怀中已经命在旦夕的女子。他被二人联手逼得连连后退,却将始终怀中的女子护得滴水不漏,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那两人相互一望,出手更是毒辣,黑衣男子佯装刺向楚荞,却在燕祈然出手阻止的瞬间,剑锋一转划向他的颈动脉。他一手制着那紫衣女子,根本腾不开手去阻止那致命的一击。然而,正在对方正要得手之时,他怀中那早已经昏死过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锋芒毕露,那中暗藏多时的淬毒飞刀,已经悄然刺进了黑衣人的咽喉。对方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那只颤抖的手,自己没有死在那杀人如麻的亲王之手,却丧命在这样一个命在旦夕的女子之手,实在可笑至极。他的目光倏地凶狠而决绝,找尽一身的力气狠狠撞向燕祈然两人,三个人齐齐坠下深谷,淹没在云雾深处……不知过了多久,楚荞隐约听到雨声,睁开眼看着简陋的屋顶怔愣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她想坐起身,却扯动心口的伤,疼得她倒抽了口气。“伤口还未长好,别乱动。”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将她按住。楚荞闻声抬头,这才看到一旁白衣墨发的男子,他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倦色,面色更是苍白得可怕。他伸手递过一束药草,淡淡道,“吃了它?”楚荞秀眉高挑,“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吃草?”“虽然毒血已经吸出,但还有余毒未清,这是抑制毒性的药草。”他语气一如继往的淡漠,却隐约多了几分温柔。吸毒?!她不由扫了一眼他苍白薄削的唇,只觉心口处的伤,霎时灼热如火,一把抓过药草,望着茅草屋顶,啃得凶猛。她十八年的清白啊……楚荞啃完药草和野果,又沉沉睡去,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子的眉眼……每一处轮廓,第一个转折,都隐约与记忆深处那个影子重合。他幽深的眼底渐渐褪去往日的冰冷,悄悄流溢出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得的温柔与怜惜。或许冥冥之中,他与她注定要一生爱恨纠缠,至死方休。这一刻,刚刚开始……这是表白吗?“咳咳……”楚荞被一阵压抑得咳嗽声惊醒,睁开眼,已是次日黄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二人栖身在简陋的茅屋,屋顶已有多处在漏雨,空气中都沁着潮湿的气息。燕祈然依旧坐在仅有的一张床榻边,眼底血丝遍布,纵横交错,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你该不会……一直没休息吧!”楚荞试探着问道。燕祈然淡淡扫了她一眼,“本王休息,只怕你现在也没命跟我说话。”楚荞愣了愣,跳起来,不由分说就把燕祈然往床上推,“你给我躺这儿,他们找到这里之前,不许起来。”燕祈然皱起眉,瞪着她,还未开口便被烦燥的女子吼道,“看什么看,闭眼,睡觉!”“这么有精神,看来死不了。”燕祈然合上眼,淡淡哼道。楚荞坐在他方才坐的地方,郁闷地抓了抓头发,这男人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出手救了她,已经是天阳打西边出来了,还顶着伤照顾她三天三夜,难道从上面摔下来,摔坏了脑子?她顺手拿过一旁小木桌上的药草,一边纠结,一边嚼,对于这个不该关心她的人,破天荒对自己照顾有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燥和不安。夜里的山谷格外宁静,雨打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窄小破旧的床榻上,苍白的男子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那夜夜纠缠的梦魇又一次入梦而来……“爹爹有事要出远门,祈然要在爹爹回来之前,好好照顾你娘,知不知道?”“好。可是,爹爹你也要早些回来。”那一年,他四岁。在风光秀美的小镇,有着俊朗慈爱的父亲,有着娴雅美丽的母亲,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又在十一岁的那个春天——永远失去。他自被万箭穿心的母亲怀中抬头,终于看到那个他与母亲苦苦寻觅多年的男人,只是……他却已经成了帝国的皇帝,他杀母灭族,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修长的十指深深抠紧粗糙的床板,鲜血淋漓亦不自知。楚荞有些看不下去,抓住他的手,以免他再“自残”,然而,燕祈然这一场恶梦做了整整一夜,她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整只左手便被他在睡梦中摧残险些残废。天明,雨停。燕祈然醒来便瞧见边上冷汗淋漓的楚荞,目光渐渐落实在那只被自己攥得腕骨断裂的手,一声不想地替她接骨,修长的眼睫垂下,掩去眼底深沉变幻的神色,蓦然问道,“你想要什么?”“啊?”“本王不会追究其它。”他抬头望着女子清澈的眼睛,语气不觉多了几分温和,“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应你,只要……你留在宸苑。”沉默,无边。他看到女子的眼底清晰的闪过种种思绪,震惊,不解,害怕……却唯独没有一丝他所期待的喜悦。他执拗地望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良人待嫁山谷内传来马蹄声,愈来愈近。楚荞隐约间听到赫连璟的大嗓门,踉跄着站起身,冲着来人的方向大叫,“我们在这里!”燕祈然望着女子的背影,苍白的唇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苦笑,而后回复一如往昔的犀利与冷漠。回到宸苑之后,楚荞莫名其妙被奉为上宾,吃穿用度,奢华精致比帝国后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却一门心思在找七星莲的事上。“已经七天了,七星莲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凤宁澜他……”想到远方还在受着毒发折磨的男子,她的心不由一紧。“这怪不得爷,爷帮你把宸苑里里外外,连茅厕都翻过了,就是没有你要找的七星莲。”白二爷从一堆珠玉中,扒拉出一颗猫眼石收入腰包。“可是……”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语,白二爷一个纵身钻到房梁上藏好,一双小眼睛悄然注视着屋内的一切。楚荞起身开门,来人是宸苑的管事墨银,带着一行侍从进了屋内,说道,“赫连太子接到北魏加急国书,已经启程回国,留下话说等姑娘伤势好了,再差人来接。”“有劳墨总管了。”楚荞点了点头,又想起这几日并不见燕祈然露面,不由问道,“宸亲王的伤……可好了?”墨银微怔,而后答道,“主子重伤,引发旧疾,一时也是好不了的。”她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之前总觉得他面色苍白得有些病态,原来是有旧疾在身。“都把东西拿进来。”墨银朝着门外吩咐道。话音一落,灰衣的侍从们个个捧着锦盒进了屋内,放了满满一桌。“这些人参,雪莲是主子命奴才送过来的。”墨银说话间打开一个藏青绣着龙纹的锦盒,盒内小小的莲花发出星辰般的光辉,耀眼夺目,“这株七星莲是之前赫连太子刚刚送来的,是数百年难遇的奇珍,解毒补身再好不过了。”楚荞瞬间僵硬如石。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费尽心机,苦苦寻觅的七星莲,竟是以这样简单的方式到了自己手中,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小心翼翼地步步谋算,只觉……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