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忙接口道:&ldo;奴婢不敢编造谎言,若有一句不实,天打雷劈。况且这信是太子妃亲自写好装进信封密封起来,全程都不假他人之手。&rdo;
须清和淡淡地&ldo;哦&rdo;了一下,指尖在信封的边角无意识地摩挲,看齐嬷嬷一眼,&ldo;你镇日在太子妃身边,可曾发现太子同她有何不妥之处么。&rdo;
齐嬷嬷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有些情景她确实见到过,太子妃如今同太子早已不是新婚时候陌路人的相处模式,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们王爷可就真一丁点机会也没有了。太子妃对太子是真好,照顾得体贴有加,太子也不再往漪人殿去,二人可说是&ldo;琴瑟和鸣&rdo;,就差没有洞房之实。
&ldo;回王爷,并没有太多不妥当之处。&rdo;齐嬷嬷是人精一样的人,她自然知道自己要是把知道的那些都一股脑儿说出来,惹恼了殿下,那今日保不齐连皇宫都回不了,就要死在这里了。
雷声轰隆隆炸响,须清和眸光微微沉下去,侧面的轮廓看上去隐约有几分落寞,他调开视线望着漏了水的天幕,问话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ldo;没有太多不妥当之处,那么另几样不妥之处是什么?&rdo;
齐嬷嬷心知自己不举例说个几样,王爷也不会饶过自己,且王爷素来阴晴不定,说假话被发现那就真活不成了,便一头推敲着一头道:&ldo;太子妃近来似乎极爱捣鼓药膳,说是对身体有妙不可言的好处,起初太子不太肯吃,不过这两日已经算是接受了。还有,晚上入睡前太子妃与太子会在床上…谈天说地,倒是没有做别的……&rdo;
她列举了几个例子,每一个都叫须清和越发沉默。齐嬷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王爷还不曾说她可以走了,正在为难,想询问王爷究竟答不答应太子妃的邀约,就见方元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方元知道事情大体经过,站在边上唤了句殿下,须清和扫了他一眼,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方元便略弯腰过去,听见王爷言简意赅的吩咐,不禁傻眼。
&ldo;还愣着做什么,我再见到你的时候相信你已经找出来了。&rdo;须清和拢了拢袖襕,示意他退下。
方元也是个利索人,既然是王爷的决定,他没什么可置喙的,便直接离开了。齐嬷嬷再次陷入僵局里,心道自己还要再尴尬一会子,蓦地却听见王爷道:&ldo;回去同她说,后日午时,棠梨苑。&rdo;
齐嬷嬷干脆地应了声&ldo;是&rdo;,回去的路上却不大想的明白。她眼睛看到的是太子妃同太子越相处越融洽,可太子妃又是为什么要主动约见他们王爷?旧情复燃么?这逻辑不对啊……
回去后齐嬷嬷便将须清和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念颐,念颐听见地点是棠梨苑心中有丝触动。
原来旧时景致到现今的意义只是在无声无息地传达,回不去了。
她以为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原来不是。
雨又下了一整夜,念颐早起坐在梳妆台前由宫人梳头,窗外雨声滴答滴答,她往外看,须清止正打窗前经过。
他留意到她的目光,停下脚步唇角噙上笑意,将支摘窗一推,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通,眉心却渐至皱起,道:&ldo;外头下雨,你怎么穿了这一身,要出去不成?&rdo;
念颐抿嘴笑了笑,&ldo;等用完午膳我就出去走动走动,成日懒在屋里,已然越长越胖了。&rdo;
须清止在外说不胖,过了一会儿走将进来,他仿佛兴致极高,要为她画眉。从妆奁里挑出螺子黛,挑起她的面颊熟练地轻扫起来。
念颐今日却明显显得心不在焉的,往常须清止也不是话多的人,只是他今儿说了三四句,她一句也接不上来,两眼涣散着无神,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态度叫他极不高兴,太子从小就也没有捧人的习惯,念颐一再出神忽视他,他也就拂袖出去了。
他这一走,念颐反倒回过神来,光见到螺子黛横尸躺在那里,却不见太子。海兰道:&ldo;您别找了,太子殿下近来繁忙,已经出去了。&rdo;
念颐全然没意识到是自己先不理人在先的,低头随意抹了抹唇脂,喜珠几人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姑娘无论嘴上怎么嘴硬,从过去,到现在,心底深处喜欢的人是不会改变的。蓦然就要见面了,想来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吧。
今日是与承淮王相约的日子,地点定在棠梨苑。那一处等闲无人过去,只有看门的,却也是懒散之辈,倒是不担心叫人发现。
她们唯一忧心的只有来赴约的承淮王,有时候她们的心情同样一言难尽,就好像人不能轻易否定过去一样,存在即合理,何况承淮王并不是等闲的庸碌之人,顶顶要紧一宗儿,姑娘心里有他。
只是,这一回姑娘瞒着不告诉一定要见面的理由,着实叫人捏一把汗。
念颐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们,心里却不是没有方向,她不是找须清和谈情说爱的,何况宫闱之中私自相见是冒了大风险的,若是叫人发现……罢了,她约莫还从不曾这样倒霉过,想来只要小心翼翼的,把要做的事情解决了,大约就好了。
到得中午,用完了午膳念颐这天也不去水榭书阁里给太子献殷勤了,太子反正自有禾茹会体贴周到嘘寒问暖,说起来,她现在怀疑禾茹给须清止吃的汤药是有问题的。
自打上一回念颐就对须清止身体毒症这一事上了心,她虽说是个半吊子,却是个有点儿小能耐的半吊子,清热解毒还是能做到的。
当时太子身上的毒症并不那么明显,状态还很浅,可是每回念颐喂他吃完药膳他打书阁回来后反而会一日日加重,时候一长,委实叫人能不往那叫禾茹的身上联想。况且叫喜珠却打听回来的消息,禾茹原先并不是宫里的宫女,她是被人塞进来的,然后好巧不巧,就进了东宫,得到了太子的宠信。
这不是很奇怪么?
一个来路不正的女子,长相还那么肖似先太子妃,念颐思来想去,不得不把这些都同须清和联系在一块儿,他这个人,心机颇深,不过只有外表纯善温文,其实是拿来唬人用的。
外头终于没在下雨了,念颐在栏杆前踮脚眺望了一会子,基本可以确定今天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不过准备工作还是要做足的,她早上穿得鲜鲜亮亮的已经往皇后娘娘那里晨醒过了,连太子早晨都见到她那一身衣裳,所以一会子出去就得低调。
房里三个大丫头,都是信得过的,海兰素来稳重,是以穿着太子妃服饰假扮念颐的重担就落到了海兰的肩上,喜珠和采菊仍按照原样,她自己穿着普通宫婢的宫装,撑着把伞独个儿出去了。
棠梨苑位置不在中心轴上,距离东宫并没有那么近,念颐的容貌也是个问题,宫里头有太多人认得她了,不过天色阴沉,她撑把伞倒也不叫人觉得突兀,如此旁人也不晓得谁是谁了。
这个月份,棠梨苑里的梨花都败落光了。
犹记得一年前春日在这里时见到的还是一副繁华茂盛的春景,梨花如雪瓣瓣飘落,现下却全然不是了,唯余下绿色树叶点缀枝桠,倒显得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