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处细节都写得极为详细。可奇怪的是,那黑衣人交代燕知微母子俩是如何从他手底下逃出升天时,却极为粗略,就一句他突然晕死过去就没了。一个身体素质极好的杀手,没人袭击怎么会突然晕厥过去?慕容元洌坐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自言自语。“难道是阿簿身上带着保命的毒药,那黑衣人是中了毒药才会昏厥过去?”“可若是如此,她为何不早一点拿出毒药,非要等到她自己和衡儿都重伤濒死了才拿出来?”“还有,面对一个穷凶极恶追杀她和衡儿的杀手,她毒晕了人之后,为何不借那人的剑杀了那人以绝后患?”“她就不担心留着那杀手的命,她和衡儿没跑出多远就被杀手再次追上?”跪在他身前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禀王爷,属下倒是听说江湖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药能致人晕厥,是逃命的利器。不过那些毒药里,有毒性强烈能瞬间致人死地的,也有毒性缓慢需要一刻钟才能奏效的……会不会是燕主子配置的毒药药性缓慢?”另一人也接话,“燕主子是救人性命慈悲心肠的神医,她或许下不了狠手取人性命,故而配置的都是拖延时间不会致人死地的慢性毒药。”慕容元洌颔首,“或许是吧。”他微微眯眼,眼中的怀疑并未消退多少。按照他这几日对阿簿的了解,她不像是个慈悲心肠下不了狠手的人。一个善良慈悲到连追杀自己的杀手都不愿意去杀害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太后和莲华郡主对她的区区折辱,就平静的说出惊天大秘密置太后于死地?他倒不是觉得她对太后的手段太狠,他非常欣赏她的冷心冷情,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阿簿不像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带着孩子一路逃亡却迟迟不反击,后来又不取那杀手性命,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而这些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他需要跟她相处更多时间才能慢慢探明真相。慕容元洌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不再多思。他只要知道阿簿对他,对皇家,对天下苍生没有任何恶意就行了,至于她自己的那点小秘密,他能探查明白,是好事,即便永远都探查不明白也无关紧要。将关于黑衣人身份的记录册放下,他又伸手拿过记录了阿簿身世的。这上面写着,阿簿的生父名叫燕天雄,陈吾郡下越江城梨花村人士,念过几年书,后来跟人出去行商,挣了几千两银子后便在越江城买了宅院定居。燕知微的母亲是燕天雄尚未发迹时娶的结发妻子,与他一样是梨花村土生土长的人,有着村子里的粗俗和土气。兜里有了银子,又见识过花花世界的燕天雄难以忍受这样土气的妻子,偷偷在外面养了外室。赵玉虎被处决一开始他并没想过害发妻性命,可等外室为他生下了儿子后,他不忍心叫活泼可爱的儿子成为见不得光的野种,便狠下心肠害死了发妻,迎娶外室做了继室。小小年纪的燕知微从此就生活在继母的虐待里,隔三差五就要被继母生下的弟弟妹妹欺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在她十六岁那年,继母更是趁着她去洛阳看牡丹花时,给她下了药,若不是她自己逃了出来,等待她的就是被几个乞丐欺辱的地狱……慕容元洌将记录册收起,眼神寒凉。那一家子,一个也不无辜!他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叫安公公进来,“随本王进宫,黑衣人是受三哥府上的人指使,这事得让父皇知道。”安公公悚然一惊。三王爷虽然风流了一点,可瞧着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啊,怎么会……而且燕主子和世子的存在就连王爷本人都不知道,三王爷府上的人是怎么知道燕主子和世子的?……阿簿看到慕容元洌将手放在腰带上要换衣裳了,蓦地收回神力。她将指尖那一缕香火放了回去,然后就继续阖眸养神。至于慕容元洌对她的怀疑,她根本不在意。他怀疑便怀疑了,拿得出证据证明燕知微这具身体里换了一个人么?慕容元洌这次入宫待了半日之久,傍晚时分,他才带着几箱子金银珠宝回来。这些东西他没一样收入自己库房,全都命人往蘅芜院里送。阿簿看着院子里一箱箱金银珠宝,哪怕金子反射的光刺疼了她的眼睛,她也波澜不惊,毕竟她是视钱财如粪土的生死簿。蘅芜院很多奴仆偷偷打量着她,都在暗暗想,这位主子冷静得简直不像是个村姑。“衡儿醒了吗?”慕容元洌走到阿簿面前。阿簿说,“晌午时醒来喝了点鸡丝粥,喝完就抱着他伯伯们送他的礼物开开心心的睡了,现在还没醒。”慕容元洌进屋看了看,儿子抱着一堆珍宝睡得流哈喇子的画面,让他的慈父心软成了一滩水。爱不释手的轻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收回手,与阿簿到外间说话。“那些金银是父皇赏赐你的,为你提供的崔嬷嬷夫君的消息。”慕容元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的看着阿簿,“我父皇已经盯上你了,他老人家跟我说,只要你能拿出有利于皇家,有利于他,有利于大曜国的更多秘密,他可以用你想要的任何珍宝来跟你做交换。”阿簿颔首,“我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那些秘密很杂乱,通常都是要看到当事人才能联想起来,若是今后遇到什么人想到了什么事,于你们有用的我不会隐瞒你们。”慕容元洌举杯相谢,“多谢阿簿。”阿簿摇摇头。慕容元洌又说,“赵玉虎本该要经过官府审判后,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过些日子再押至菜市口公开处决。可因为你提供的消息,父皇已经决定即刻就让金龙卫去砍了赵玉虎的脑袋。”他叹了一口气,“崔嬷嬷那女儿的神奇三观,你也看到了。若是让她与她生父相认了,她一定会哭着喊着求她生父救赵玉虎性命。她生父又是荆竺国的来使,身份尊贵,若是真提出了这要求,到时候我们不好拒绝。所以,先杀了以除后患。”阿簿寿王同去三王府阿簿对慕容元洌和慕容惊鸿的决断十分满意。有后患就先除之,这很好。她说,“不如将他脑袋悬挂在城墙上,贴出告示让与他有仇之人立刻赶去官府领走他的尸体,无论是鞭尸也好,挫骨扬灰也罢,尽随他们。如此也能叫那些人安心,放下仇恨好好生活。”慕容元洌颔首,“好。”那些被赵玉虎害过的人,确实凄惨,既不能让他们手刃赵玉虎,就将尸体交给他们随意处置吧。赵玉虎这种恶贯满盈之人,不值得怜悯同情。两人静默的对坐片刻,慕容元洌叹了一口气,将三王爷府的事情如实告诉了阿簿。“追杀你们的人是三哥府上的侍妾胡氏指使的,我已经禀明了父皇,父皇准许我亲自去三哥府上拿人,我回来便是想问问你,是否要跟我同去。”“好。”阿簿点头,她也想去看看,那个胡侍妾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从生死簿上根本就看不出那胡侍妾和原主燕知微究竟有何仇怨,按照生死簿上的记载,这两人本该一辈子都毫无交集才是。这其中的古怪,她想一探究竟。两人走到院子里时,阿簿看到了守在西面墙边的秦修寒,她跟慕容元洌说,“叫上他,对于审讯犯人,他应该是个好手。”慕容元洌微微眯眼看向秦修寒,这就是昨天护主不力的护院吧?虽然不知道阿簿为什么要叫上这个人,慕容元洌还是听从了阿簿的。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秦修寒突然被点名,有些错愕的望着阿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