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适容方才并未照了杨焕的吩咐回去,只是叫那车夫等着,自己靠近了些,站着远远地瞧着。见一片熊熊火把光照中,杨焕指挥着众人护堤,,言行果决,与他平日在自己面前的惫赖样,竟是判若两人,一下有些看痴了。待见他后来竟也自己跳下潮水中去,想起他不识水性的,心中一急,也顾不了许多,急忙跑到了坝边,爬了上去,向下张望。杨焕方才凭了一时的血气之勇,跳了下去护堤,倒也未觉什么,待此刻险情缓了,见潮水汹涌,猛烈撞击着坝体,卷起一排潮头返涌,险些没过自己头顶,冲得几欲要站不住脚。幸而边上有人过来扶住了,都陆续顺着糙袋爬回了堤上。早有人围了过来不住问长问短,那木县丞还脱了自己外面的袍子,要披在他身上。杨焕摆了摆手,猛抬头,却见人群外面的海塘不远处,娇娘裹了件毛氅,俏生生站在那里。一片火把光中,微笑望向自己的一双妙目中俱是关切之意。心中一暖,一下分开了众人到了她面前。正文五十四章&ldo;不是叫你回去的吗,怎的就是不听我话!&rdo;杨焕到了许适容面前,开口便是如此一句,脸色有些沉。许适容见他刚从水里出来,全身湿透,头发眉眼处都还不住往下滚着水珠,想必那水也是冰冷刺骨的。顾不得边上一干人的众目睽睽,握住了他手,果然是冰凉一片。有些心痛,也不管他方才那话,只低声埋怨道:&ldo;你既是不识水性,何苦还要逞能下水?我见那潮水急涌的,万一……&rdo;说了一半,却是没有说下去了。杨焕心中只觉一甜,方才那脸色哪里还摆得住,急忙道:&ldo;我见那人在水里连桩子都扶不牢,哪里还打得下去。心中一急,没想那许多,也就跳了下去。这不好好上来了吗?&rdo;许适容嗯了一声,觉着一股寒风又是吹来,急忙道:&ldo;快些回去把湿衣服都脱了去,这般冷的天,莫要冻坏了。&rdo;她说完,身后木县丞立时道:&ldo;如今险情已稳了,我自会再安排人手巡守的。杨大人速速请回,方才下水的也都回去了。&rdo;众人亦是纷纷附和,慢慢各自有些散了去。杨焕这才觉着确实有些刺骨的冷意,点了下头,一手拿了个火把照路,一手反握住许适容的手,两人便一道朝车子停着的地去了。走了几步,见塘脚处还堆了小山般的糙袋,都是方才众人搬运过来没用完的,仍胡乱堆叠在那里。两人下了坡塘,正要绕过,突听上面传来一阵嬉闹之声,抬头望去,见糙袋堆的顶上爬了几个男孩,跳来跳去地戏耍不停,其中一个瞧着便似是泥鳅。杨焕笑着骂了声&ldo;小皮猴&rdo;,拉着许适容正要快步离去,突听边上一阵异响,猛回头,却见头顶那几个糙袋有些松动,竟是要滑塌下来的样子。原来方才众人只顾急匆匆运了过来堆在此处,本就码放得不稳,此时被上面这几个孩童踩来踩去,一下便松动了起来。几乎眨眼的功夫,最上面的几个糙袋子便滚落了下来,正朝走在里侧的许适容砸去。许适容想着杨焕还全身冰冷地湿透着,心中便一直有些焦躁,恨不能立时飞回屋里去给他烤热,边上异动声竟是浑然未觉。突听身边杨焕大叫一声&ldo;小心&rdo;,尚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他一推,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后却是听到他一阵低低的闷哼声。猛地回过头来,才见他竟已是在地,身上压了个糙袋,边上斜坡处,兀自缓缓滚了几个下去。许适容这才明白了过来,方才若非他推了自己一把,只怕现在被压住的便是自己了。惊呼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身旁。这糙袋里填满了石块泥沙,平日拿来作截流填坑之用,一个便有几百斤重,又从高处砸下,力量可想而知。方才这阵响动也早引来了海塘上的人。待众人举了火把过来,见杨知县竟是被压在了糙袋下,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抬开了压住他腿的糙袋,议论纷纷,乱成一团。泥鳅几个见自己惹了祸,吓得俱是从上面爬了下来,站着呆呆不动。许适容轻轻扶起了杨焕的头,见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一下竟是觉着被摘走心肝般的痛,不住拍着他脸叫他名字,眼泪已是夺眶而出,一滴滴溅落到了他脸上。杨焕本是觉着自己一条腿被压处疼痛难当,似是要断了去,几欲要晕厥过去了。突觉脸上一热,唇角处尝得有些咸咸的滋味,又听耳边娇娘似是不住在呼叫自己名字,这才强撑着睁开了眼,勉强笑道:&ldo;你哭甚,不是说了,小爷我有九命,没那么容易就去的。还等着回去和你……&rdo;话说一半,这才瞧见自己面前围满了人,咕咚一声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