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莫志刚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一个人心里突然地一阵酸楚,她的眼中泛着泪花,怕别人看见赶紧用袖口拭去。她就是地主分子的独生女儿刘贵枝。
由于家庭的原因,她平时不爱讲话,看上去性格有些内向。可如果你走近她,会发现她的内心就犹如静静的湖水下面的暗流,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她是个有思想有独到见解的人,在农村的女孩子中很少见。可她不会随意表达,只是在心里认定就是了。她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知道自己必须沉默寡言。
她长相秀丽。苗条的身材皮肤白皙,梳着两条大辫子,总愿意一前一后地搭在胸前背后。夏天的时候,她愿意穿一件洗得干干静静的粉格子的短袖衬衫,愿意把裤脚挽起来,利利索索,文文静静的样子。
她今年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出嫁,准确地说,她都还没有谈过恋爱,连提亲的都没有。没有人愿意娶四类分子的女儿,也没有人敢娶四类分子的女儿。
刘贵枝喜欢看书读报,每天收工回来,她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小说。她看得很投入,她和小说里的人物同悲同喜同呼吸共命运。
如果没有小说,她想象不出自己会痛苦到什么程度。这个家,实在太压抑了,家里的气氛总是沉闷闷的,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还好,有小说,小说几乎成了刘桂芝生活的全部,她一刻也离不开它。
读的书多了,又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她也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怀春。她期待着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出现,她甚至会对书中的某个人物暗生情愫。但她不会对村里的小伙子有丝毫的好感。这倒不是因为她的地主分子的家庭限制,她和他们不可能会有结果。而是因为在她看来,他们完全不是她期待的那一类,她喜欢的是有知识有文化,会生活懂浪漫的人,而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和她心目中的那个人相去甚远。
多少年来,刘贵枝养成一个习惯,无论父亲在哪里干活,只要不出他的视线,她都会习惯性地瞄上几眼。莫志刚来了以后,她更是会经常往那边望去。这个城里来的改造分子啊,他仿佛似曾在哪里见过。她觉得他很亲切。他的气质,他的一切都在深深地吸引着她。
她会在睡前想起他肩扛铁锨走过麦田的身影,想起他笨拙地在生产队猪圈里起粪的模样。他看上去那么有知识,那么儒雅,那么风度翩翩,这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吗?
莫志刚出事那天,她比谁都着急,她飞快地跑回家去取那救命的药,她生怕因自己的耽搁而误了抢救的时机。看他没事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比谁都高兴。
看到今天他单腿跪下答谢的一幕,她的内心又是一阵感动,她感觉到这个右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当他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她又难过地流下了眼泪,那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要遭受如此厄运?
那瘦弱的背影啊一阵风都能吹倒他,好可怜的啊!他吃不饱啊,又没有亲人帮他,这么下去他会很快垮下去的。她知道他只吃两顿饭,中午不吃饭,她是听父亲说的,他们是在一起劳动的。父亲和另外两个劳动改造对象每天中午都是回家来吃饭的,只有他是不回来的,他是想节省一点体能,因而每天就在地头休息。
这样下去怎么行啊?干那么重的体力活,中午不吃饭,下午还要接着干,这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会撑不住的。刘贵枝替他急啊!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一天天地关注着他,看到他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的模样,她心痛不已。
刘贵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会对他那么牵肠挂肚。毫无疑问,她和他之间是陌生的,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可她对他并没有陌生感,就像曾几何时曾经同甘苦共患难过一般,感到很亲切与自然,她情不自禁地在关注他的一切。
“大热天的,爸你就别来回跑啦,中午找个树荫休息一会吧,饭我给你送去!”她对爸爸说。
“你哪有时间来回跑啊,中午歇晌不就一个点吗?”她爸爸说。
“来得及,爸爸,你就听我安排!咱们说定了,明天就开始!”刘贵枝高兴地回复父亲。
原来这刘贵枝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帮助莫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