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夜未睡,翌日一早,梳洗过后,让人请来薛虹、贾琏,道:“现在大暑天,棺木不宜久放,烦劳两位哥哥打点行程,家父也能早日入土为安。”
贾琏正留恋于扬州瘦马,哪里舍得就此离开,闻言忙道:“我们是随时便宜的,只是到底是妹妹身体要紧,还病着,如何受得了旅途奔波?”
黛玉道:“听说两位哥哥昨日定了船,我坐船上也可吃药休养,并不碍事的。”
贾琏只得求恳于薛虹:“虹哥儿,你看呢?”
薛虹见黛玉斜坐在宽塌上,羸弱身姿自有一股坚韧气度,盈盈星眸暗含一丝求恳,心肠早就软作一团,况且岳父棺木确实不能再放。
便道:“妹妹说的也在理,愚兄今儿个便与琏二哥商议,快的话明日就可启程。只是舟车劳顿,到底不比在家里,妹妹身子又没大好,让丫鬟们多收拾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千万不要怕费事儿。我下午到船上去一趟,把舱房再布置一番。”
自林如海病故,黛玉便觉得自己如海上浮萍一般,无根无依,这会儿听薛虹说得如此妥帖,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着想,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碍于贾琏在场,便转过身去,轻声道:“如此,就有劳两位哥哥。”
薛虹看她这般模样,哪里不知她是在伤感,忙扯了贾琏出来。
贾琏见事已定局,也只得罢了,转念想到苏州也是个富贵温柔乡,焉知比不得扬州安乐?
心里一快活,他就拿薛虹打趣起来:“没想到,虹哥儿这么个出入官场的奇才,也是我辈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薛虹没听明白,奇道:“二哥此话何意?”
贾琏边走边笑:“探花郎,原也是位妻管严啊!”
说罢,不待薛虹回过味来,一溜烟出了二门走了。
薛虹听他如此大声,既担心黛玉听见多心,又怕外人听了多言,又羞又恼之际,蓦然想到“妻”之一字,不觉回味无穷,顿时痴了。
翌日,正是三伏天之中伏开端,加之昨夜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天还未亮,暑热蒸腾之气就扑面而来。
薛虹早早起床,指挥小厮们打点装车,又让清砚催贾琏去庙里请棺。
好一会儿,贾琏才披着外衫出来,一边唤小厮牵马,一边挥汗道:“这天气能蒸馒头了,不若再停两天吧,多弄些冰块把棺木镇着,还能再拖一拖。”
薛虹道:“昨日已经请庙里师父念过经送过灵,今日必须得走。二哥再辛苦些,昨儿个夜里送了冰到船上,咱们上了船就凉快了。”
贾琏只得上马,由清砚陪着带人往着西宁寺方向去了。
薛虹又到黛玉坐的车前检视一遭,见冰鉴盒子放在座下,担心冷着黛玉,便俯身拉出来,重新安置在小几下面。
布置妥当,又叫洗墨:“昨日叫你买的冰碗,可准备下了?”
洗墨举起手中提着的食盒道:“早预备着了,甜瓜果藕也有,葡萄胡桃的也有,还有两碟豌豆黄、绿豆糕,既好看又好吃,林姑娘见了必定喜欢。”
两人正说着,有小幺出来说:“二爷,姑娘要出来了!”
薛虹忙让一旁的小厮、仆人、车夫、脚夫回避,自己迎进去,黛玉已经扶着紫鹃、雪雁,带着几个婆子丫鬟出来了。
薛虹见她带着细纱冪篱,一袭素衣,走动间如弱柳扶风,飘飘摇摇,恍惚间夏日也有了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黛玉看周围无人,用一指挑开冪篱半角,看着薛虹道:“二哥辛苦,我可是来得晚了?”
薛虹引她至车前,掀开车帘道:“妹妹想是会算,知道刚刚准备好。”
紫鹃先上了马车,转身拉黛玉上去,雪雁在下面扶着,然后也进去,放下帘子。
洗墨这才带着车夫等人出来,薛虹见他还提着盒子,便拿过来,从帘下递了进去:“妹妹早上必然没胃口,这个是昨夜找鲜果斋现做的,还算新鲜,姑娘们先垫一垫吧!”
雪雁接过来,打开一看,笑道:“呀,是冰碗果子,还有豌豆黄和绿豆糕,都是姑娘素日爱吃的,这食盒倒也有趣,盒壁这么厚,里面的冰竟能不化。”
紫鹃帮着她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小几上,看见几底冰鉴,便指给黛玉看:“怪不得车里这么凉爽,原来下面有玄机呢,”
见黛玉摘了冪篱,看过来,便低声笑道,“这么体贴,不知道是谁布置的呢?”
车驾碌碌起动,黛玉掀开窗帘一角,正看见薛虹坐在马上,身姿挺拔,护在窗侧,似心有感应,转头微微一笑。
黛玉手一颤,帘子垂下后,才慢慢地红了脸。
紫鹃向雪雁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一起掩嘴笑了。
到码头上,东边水天相接处才微微发白,码头上已有许多船工在-->>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