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言那座气宇恢弘的太师府里出来,赵鼎等人都是灰头土脸,不少人眼眶之中还噙着泪水。
就在刚才,他们的恩师、内阁辅夏言将他们叫到府邸,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因在自己府邸,座下又都是自己的门生,也顾不上什么宰辅气度什么师道修养,话说的很不中听,象“酸腐秀才后生小辈不好生读书,任事不懂还要妄议朝政”这样的话都是客气的,赵鼎等人被训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虽是一肚子的委屈,却不敢出声反驳。
这也不是夏言仗势欺人,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自东暖阁回到内阁的,更不记得如何熬到了下值时辰。此刻一整天的提心吊胆都化为满腔的怨气和冲天的怒火,全部撒在了这十六名不成器的门生头上,一直到口干舌糙才挥挥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出了夏府的大门,齐汉生悄悄地问赵鼎:“崇君兄,你说我等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鼎把眼睛一瞪:“莫非子誉兄(齐汉生的字)怕了么?”
说真的齐汉生确实有点怕,但在一干同年面前自不能承认,便咬牙说道:“既然敢会同崇君兄一起上疏,我齐汉生便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好!”赵鼎赞了一声,然后抱拳团揖,对众位同年说:“各位年兄,如今我等已无退路,只能拼着一死给皇上尽忠为士林争义了!”
有人怯生生地说:“恩师已然知晓此事……”
“知晓便知晓,莫非为怕着恩师知晓,我等便不敢为天下士子儒生做杖马之鸣么?”赵鼎说:“恩师既已知晓此事,想必是通政使司那些无胆之徒或是司礼监的阉奴们怕担干系,便偷偷将奏疏压下转给了恩师,非但有违朝廷规制,更堵塞圣听否隔君臣,其心可诛!我等便按原先议定的法子,于明日早朝过后,去午门敲那登闻鼓恭请皇上升御座接见,我等当庭宣读奏疏,劝谏吾皇!”
“这……”有人提心吊胆地说:“我们这样做岂不置恩师于尴尬之地?”
“尴尬?恩师一人之尴尬与我大明数百万士子儒生之福祗相比,孰与轻重?”赵鼎怒目圆睁:“天下士子正受那苛政之苦,士林已是积怨沸反,我等若还是瞻前顾后,岂不有背圣人教诲,更有违人臣职分!”
有人见他声音越来越大,惊恐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夏府那两扇虚掩着的朱漆大门,忙压低了声音说:“崇君兄慎言!”
也有人似乎觉得他那样说座主实在过分,便说:“崇君兄话也不能这么说,依在下看来,恩师也是为了我们好,新政出自君上,我等非议新政便是忤逆君父,祸在不测矣!”
赵鼎慷慨激昂地说:“我等以圣贤之道事君,但有所想,不敢藏私,纵是因此获罪也能青史留名,千秋称颂,万世景仰。若有人不敢为之也由他去,但在下却要骂他一句‘遁其辞以卖友,秘其语以误君’!”
半是激励半是威胁的话令那些决心本已有所动摇的青年官员们再次燃烧起了激愤之情,嚷嚷着说:“同去,同去!”
“好!”赵鼎激动地说:“那今日就由在下做东,请各位年兄去那天香楼一醉方休,明日一起到午门递本子去!”
“天香楼?”齐汉生笑道:“天香楼是口外风味,莫非崇君兄这冠绝江南的大才子如今喜好上了这一口?”
赵鼎说:“淮扬菜肴正如江南民风一般,柔媚有余而刚劲不足,不合我等今日之心境。要在万马齐喑的朝堂上为天下士子儒生做那惊天一吼,非关外烧刀子不足以壮行色!”
听了吕芳的汇报,朱厚熜沉吟着说:“这么说,连夏言也没能劝住他们?”
“是。奴婢听说夏老先生将他们叫去训了一通,那些人当面一句话也不敢回,出了夏府却商量着明日要到午门来敲登闻鼓递折子。”吕芳说:“许是夏老先生未曾告诉他们皇上已然看过了他们的奏疏……”
朱厚熜说:“得亏他没说!要是让那帮愣头青迂书生晓得了,怕就不是敲登闻鼓递折子,而是直接诘问朕,要朕当面给他们回话了!”
“奴婢已经派人秘密围了天香楼,主子只要吩咐一声,便可将他们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