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令航本来的计划中,苏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在那个孙妈妈支招并谋划好的计策中,邵令航的种种行迹已让老夫人起了心。苏可被老夫人调去身边,然后意料之中的,在邵令航过去请安的时候,苏可“得知”了邵令航的真实身份。
她会怎样?吃惊,慌乱,不知所措。但以她强大的内心,上述那些都只会在她的脸上停留须臾的工夫,之后便是刻意的镇定。她不会暴露自己的。可那须臾的慌乱即便逃过了老夫人的眼,也决逃不过无双的眼。只要她慌乱了,目的便达成了一半。
他要的,就是她对他的在意和挂心。
在经过了那么多送去又被推回来的丫鬟之后,老夫人不会再随随便便派人过来了。可如果一个留心挂意,另一个也心思悸动,老夫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便是他要的板上钉钉。即刻、马上、现在,确定的将她要到身边来。
至于目的的另一半,他希望她能够体会他的“不得已”。
他的身份会让他的婚事成为政治博弈中的牺牲品,世家望族之间的联姻是约定俗成的,是多少朝代多少年月奠定下来的门当户对。而即便抛开正妻的这个位置,只要有老夫人在,他的身边人就不是他随便能够做主能够护佑的。
这步步为营的计策中,他只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她得到老夫人的认可。这样她在府中的日子只会如鱼得水,他对她的偏爱和照顾也会变得顺理成章。
这就是他的考量,他处于这个位置,这个身份,所能做到和虑到的所有。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好不容易醒悟并且参透了他和苏可之间一直存在的矛盾来自哪里,好不容易意识到了自己的狂妄和自私,不想再谋划、算计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要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苏可,可苏可偏在这个时候被调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算不上始料未及,但至少是措手不及。
他昨晚的坦白,他的放手,他的真心真意,这个时候统统功亏一篑了。前脚说会尊重她的选择,后脚却将侯爷的身份拍在她的面前。一个“舟公子”已让她畏手畏脚,“侯爷”又会将她多少的不甘和反抗变成遵从和顺服。
苏可不会离开了,可他也轻易别想得到她的心了。
才一天的工夫,就一天的工夫,事情竟然就演变成了这样。一天前他会很期待这时候的到来,现在却成了催命的时候。
邵令航虚脱脱地走在出宫的长街上,天是蓝的,瓦是黄的,这清丽的颜色将大红的宫墙衬得赤艳。他一路走过,只觉一败涂地。
瞧瞧他这一直干的,都是什么事。
自食恶果,苦不堪言。往后路途艰难,只得一步步跋涉。邵令航皱着眉头沉重叹气——攻克一方敌军都比攻克一个女人要来得容易些,可谁让他放不下她。他都能想象到她今后面对他的神情,绝对比冰窖里的冰山还要冷。
可能怎么办,慢慢焐着吧。五年,十年,或许要一辈子。
……
侯府的后花园引了活水入府,除开一处荷塘,另有一条蜿若游龙的丈宽小河,河上建有一座闸亭,取名水绮,老夫人说的水绮亭就是这个了。
苏可问了后花园干活的婆子,顺着婆子指的方向,瞧见水绮亭正对的岸边有个两层的小楼,黑瓦灰墙,朱门颜色有些斑驳。苏可掏钥匙解了门上的大锁,方寸的小院铺着落叶,破败又寥落。一楼的门扇上都是灰,解了锁后堪堪推开一点,一股*的霉味夹杂着长年累月积攒下的灰尘迎面扑来。
苏可呛了两口,等过了这股劲,抬头一瞧,好家伙,东西摞着东西,竟垒成了一堵高墙。
这屋子多大面积,“高墙”后到底码了多少东西,一点都看不出。
“这是要不见天日的干多少天才行?”苏可自言自语,怔愣着站了一会儿,忽又发起笑来,“这是老天在帮我呢吧。”
她一个人嘀咕完,掏了帕子蒙住脸,撸起袖子开始搬东西。
今日来只是看看这积旧的库房到底有多少东西,都是什么东西,哪些要规整出来继续存放,哪些要清理掉,哪些需要单放着留给老夫人或是三太太定夺。
至少要有一个大致的雏形,规划出工期和人手,才好去和老夫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