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遥指黄河方向。
越靠近河道,草窝越丰茂,甚至连绵成草丛,树木越高,顶起硕大?的?华盖,如以目光跨过河道,继续向西追赶浑圆落日,还能看见巍峨壮观的?山峦绵延不断,其高不知几许,直插云霄,其长不知几何,极目无尽,更有?峰峦重叠,崖谷险峻,犹如群马奔腾。
“那是贺兰山。”
城楼方寸狭小,围栏处几乎容不下两人并肩,李玙一人欣赏,旁人就只能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眼看夕阳即将跌进深山,李玙退回屋里,比手?让三个儿子出去开开眼界。
三人早就眼馋,只不敢逾矩,此刻相视一笑,互相前胸后背紧紧地贴着,搂住兄弟肩膀探头去看,果见那血红饱满明亮的?日头沉沉下坠,照亮了?半边天幕,远处山尖与天空的?交界处更浮起一层灰蓝的?艳光。
李倓兴奋地问。
“王维的?贺兰山?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李儋也是激动地眼角濡湿。
“我记得,王维开元年间做过河西节度使判官,定是亲眼见过这等壮美的?落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不身临此境,只会觉得烟直上云霄有?何可写,长河落日又?有?何稀奇?真到此处,却觉得贴切极了?。”
三人养在长安王府,最远只到过洛阳。
关中士民富庶,水土丰美,处处舞榭歌台,尤其天宝年间,更以富贵奢华为美,这等苍凉壮阔的?盛景别说眼见,就连梦见都从未有?过。
李倓和李儋两个指指戳戳,李俶却下意识向屋里打量。
光线黯淡,但李玙高挺深邃的?轮廓仍然清晰地浮凸在光影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怅然。
“对,王维的?贺兰山,也是皇甫惟明和王忠嗣的?贺兰山,孤终于看见了?。”
察觉到李俶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眉心紧皱的?纹路更拧深了?些。
“当初孤向往贺兰,是想越过山脉,继续向西向北拓地,拓宽河西走?廊,把陇右道牢牢捏在手?心,可如今却要背对贺兰,借兵平定中原。”
李俶斟酌了?下,小心翼翼道。
“王将军多次挫败吐蕃、契丹、突厥、吐谷浑,扬国威于海外,更曾以身为盾,力阻石堡城开战,终至见罪于圣人,英年早逝。儿臣以为,阿耶登基后当颁旨为他加恩……”
“你明白孤当年为何不放你去了??”李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李俶一愣。
李倓和李儋更是意外,同声问道。
“大?哥当初也想去石堡城?”
李玙徐徐打量三人一圈。
“孤不是怕你们?去了?回不来。想建功立业,就要做好死在外头的?准备,还要预备你在前头浴血奋战,后方捅刀子。可身为男儿,这都是应当应份的?!不值得抱怨。如今你们?再要请战,孤不会阻拦,回得来,孤给?你们?加官,死了?,孤替你们?洒一鞠热泪。”
外头起了?风,吹得父子衣角飘飞,李玙的?话,更说得三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