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城中有一个极大的园子,名叫秦雅园。园中建筑多模仿江南水乡亭台楼阁,修竹亭亭,荷叶依依,黑瓦青砖,极其雅致,倍受文官追捧,亦是贵人常聚之地。
园子修得高雅,园中的节目亦是百变,有轻歌曼舞,有水榭流觞,酒令行起,文人高吟醉卧,若是嫌素了,亦有各地名角儿逗趣,又或者开了赌局尽兴,又或者看上哪个美貌侍女,入雅间“更衣”,虽然做着青楼一般的生意,可偏偏没有青楼的俗气。
秦雅园开在兴元城已多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要问秦雅园的东家是谁,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只传闻是一个江南富商。
王子墨跟着赵显,悠悠走入园内,漫步于羊肠小道,两旁翠竹随风轻荡,将叶上的雪花飘散于空中,耳边传来吴侬软语,绵软的歌声婉转撩人,似远似近,如影如幻。
抬头张望,却被冰凉的雪花迷了眼,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竹林前面,是一个荷花池,在这严冬腊月,荷花居然开得如此灿烂,真是令人称奇,那花心之上,有着闪闪灯火,随风跳动,在池面上映出朦胧的星星点点。
荷花池的前面,是一个临池的镂空小阁,上头轻纱妙曼,隐约之间,可以看到里面有着不少衣着撩人的女子,刚才那婉转的吴地歌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只这一处荷花水榭,便是鬼斧神工。”王子墨不禁赞叹道。
“这有甚好,好东西在里头呢!”赵显嘲笑王子墨没见过世面,将附庸风雅的扇子扯开,大咧咧扇着,也不嫌冷。
王子墨撇了撇嘴,也展开了自己手中的镶边描金象牙墨画扇,学着赵显的样子,跟着领路的小厮往前走。
行到一处大院外头,院中嘈杂的叫喊声已经传了出来,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竟是盖过了戏台上的武打戏。王子墨踏里院内,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前后不着调的事。
这是一个戏楼,正面二楼是戏台,其他三处是看台,大老爷等显耀文官坐在戏台对面的阁楼上,军中的将军们多坐在戏台的左侧,右侧则是乡绅富豪的聚集地。王子墨的眼力极好,环顾一周之后,便发现大老爷等文官铁青着脸,将军们却是大声吆喝,那些富商,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赵显刚一进门,富豪那头便有不少人过来见礼,还不住地挤眉弄眼,赵显看似纨绔,实则精细无比,很快便发现了场中的诡异气氛,在楼下向大老爷与将军那头都行了礼,便随着富商们进入了右楼。
赵显一过去,右楼里的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只有极少的老资格没有起身,王子墨如今在兴元府商界也算是新锐,认识不少行内人,亦有不少人与她祝贺新年。
“白翁,您老青松不改啊。”
“梁兄,恭贺新喜。”
“杨大爷,元宵佳节,小子祝您团团圆圆,合家欢乐。”
王子墨从容游走在人群中,态度不卑不亢,面带和煦笑容,独特的亲善气质,让得众人很有好感。
与赵显落座于赵家的位子上,彩盛庄的张掌柜便领着几人过来了。
“小爷,您怎么也来了?”张掌柜疑惑地问道,不是说不想在全城贵人面前丢人么?
“这不是在灯会上遇见赵三爷么,被他绑来的。”王子墨俏皮地说道。
“赵三爷万福,三爷看着,比年前越发的精神了。”张掌柜也是个妙人,马屁张嘴就来。
“你个老东西,满城有谁不知道彩盛庄里有两个骗子,一个是你这个老骗子,一个是我身边坐着的小骗子,你俩上下嘴皮碰一碰,咱的钱就自己往你们兜里飞了。”像官营那样的外行人可能不懂生意,但像赵显这样的成功生意人,就算没看过彩盛庄的账册,也能估摸个大概数字。
“三爷这话可错了,老朽是老骗子不假,可我家小爷却是最实诚的人,头一回见您,就觉得您亲,愣是把上好的米粮生意介绍给您了,自个儿倒是连个中人佣金都不要,老朽与小爷说,做生意不是这样的,您猜她怎么说?”张掌柜声情并茂地说道。
“我兄弟怎么说的?”赵显显然被张掌柜吸引了,不由问道。
“我家小爷说,她在家中有个兄长,可惜不亲,她见了您,却是一见如故,只觉得须得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心里才舒坦。既是兄长,又何须计较,咱是做绸缎的,又不做米粮,肥水不流外人田,不介绍给三爷您又能介绍给谁。”张掌柜扮着王子墨的语气说得其极真诚,回头又对着赵显叹气道:“三爷,您说说,我家小爷对您如何,可曾骗了您分毫?”
“我与贤弟,情如兄弟,刚才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这老东西不必护她如此紧,她跟着我,决吃不了亏。”赵显也不管张掌柜的话是真是假,反正听着觉得窝心就成了。
“老朽谢过三爷照看我家小爷。”张掌柜弯着腰说道。
“先别谢,我兄弟可是说了,要拿你们庄里的好丝绸孝敬她的几位嫂嫂,你这老货莫要给我次货。”
“那哪儿能呢,三爷让管事过来拿就成了,老朽定然不让几位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