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又摇头。今晚的她分外沉默,韩毅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沉默,只当她累了,说:“今天你忙了一整天,晚上早点睡,知不知道?”程桑桑终于开口,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韩毅不在乎地说:“就是小伤,不碍事,我下午用碘伏消毒了伤口,上了药,还打了破伤风针。”程桑桑执意要看。韩毅没法,只好脱了上衣。他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右上角还有之前被泼硫酸留下来的伤痕,整面背部大大小小的布满了新伤旧伤的痕迹,甚至还有枪伤。现在最显眼的就是贴了一大块纱布的那儿。之前在救生艇上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就在眼前,她发现比自己目测的口子还要长上半截。很快的,韩毅又穿回上衣,对程桑桑说:“就是小伤口。”程桑桑说:“哦。”韩毅云淡风轻地说:“我以前处理习惯了,这点伤是个男人都能承受。”程桑桑说:“哦。”程桑桑离开后不久,二副就吃完饭回来,一进来就见到船长眉头紧皱的模样。昨天夜里加上今天那么紧急的状况,船长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却皱得这么紧,二副吓了一跳,疾步上前。驾驶室外,风平浪静。风雨过后,漫天星辉。二副面色凝重地问:“船长是不是出大事了?还是说船上哪里出问题了?”这个时候,二副已经往最严重的方向去想了,刚吃过饭呈现出的红润面相渐渐露出一分白来。尤其是看见船长久久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整个人的心脏都开始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身经百战的船长都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一定是个大问题。终于,韩毅问:“你惹过女朋友生气吗?”二副顿时有点摸不着北,愣了半晌,舌头都没法捋直:“什……什么?”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刚刚船长说的是女朋友?而不是船上的哪一个硬件?韩毅微扬下巴:“有女朋友吗?”二副问:“船长,您是指活的那种女朋友吗?”韩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这条船上大多是单身的,只有寥寥几人成了家,至于是哪几个,韩毅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他又说:“没任何问题,现在开始你当值,今天的航海日志由你负责,写完给我过目。”“哦……好。”看着船长扬长而去的背影,二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船长问的是活的女朋友!这是遇着感情问题了!船上没有多少娱乐设施,一群糙老爷们在海上待久了,也不用怎么说话,久而久之交际能力都不太好,但因为封闭环境的缘故,船上发生屁大点事儿,很快就会全船皆知。比如现在。五分钟后,三幅就从二副口中得到一个八卦消息——他们今天英勇无比的船长遭遇到感情问题了!十分钟后,水手长从三副口中得到一个八卦消息——他们今天英勇无比的船长遭遇到感情问题了!什么问题!异地感情不牢靠!十五分钟,二管轮又从水手长口中得到一个八卦消息——他们今天英勇无比的船长遭遇到感情问题了!什么问题!异地感情不牢靠!女朋友生气了!……半个小时后,蒋立军就从他的三管轮口里得到一个八卦消息。——他们今天英勇无比的船长!遭遇到感情问题了!什么问题!异地感情不牢靠!很有可能要分手!医务室里只有程桑桑一个人。没多久,蒋立军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程桑桑心情不好,睨他一眼,说:“身体没完全康复就别瞎跑。”蒋立军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什么?”蒋立军说:“首先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我刚刚收到韩毅回舱房洗了个澡。前往程桑桑的舱房路途中,巡逻的小志向韩毅打招呼。韩毅颔首。小志看着韩毅的眼神微微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毅没在意,只说:“巡逻辛苦了。”小志赶紧摇头。“不辛苦不辛苦。”韩毅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随即往前走去。一路上连着遇到了好几个巡逻员,皆是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与小志同出一辙。在支开巡逻程桑桑那片区域的巡逻员之前,韩毅终于沉声说了句:“想说什么就说。”岂料巡逻员露出小心翼翼的眼神,只说:“船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有我们!”韩毅:“什么?”巡逻员落下一句“没……没什么……”溜得飞快。韩毅进了程桑桑的舱房。现在将近十一点,以往在船上这个时间,程桑桑就该躺在床上了。他视线往右一挪,紧闭的浴室门内有哗哗水声传出。他视线微顿,一想到程桑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就有点烦躁。韩毅一烦躁就爱抽烟。可手刚碰到兜里的烟盒又打住了。程桑桑不喜欢他抽烟,现在气在头上,见他抽烟肯定更生气了。韩毅收回手,拉开椅子坐下来。他在思考程桑桑为什么生气,回顾这两天,他也没做什么,尤其是早上她还好好的,笑起来眼里比海洋上的阳光还要耀眼。想到程桑桑那般模样,韩毅更认真地思考生什么气这个问题。五分钟后,没想出来。十分钟后,仍然没想出来。……根据以往经验,韩毅很清楚地知道不能问程桑桑为什么生气。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只会冷冷地呵呵一声,说她没有生气,并且会更加生气。这是韩毅上次与程桑桑冷战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能问,问了后果只会更严重,只能先哄着,哄完后哪天在她高兴的时候再打听为什么生气。打听出来后再引以为戒,下次不能再犯。这前后过程大概要花上小半月,听起来十分琐碎麻烦。搁在没认识程桑桑之前,韩毅听了只会撂下一句。——真他妈作,分了。可现在的韩毅极其有耐心,谁劝他分了,可能一巴掌就要拍过去了。他女朋友只对自己作,这是情趣,没谈恋爱的不懂。他哄得心甘情愿,只因作的人是程桑桑。又过了十分钟,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浴室门打开,雾气夹杂着沐浴露的香气钻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裹着浴巾的曼妙身影。她擦着头发,不咸不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又收了回去。韩毅内心警铃大作。艹,果然是生气了。他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说:“程桑桑过来,我帮你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