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初脚下一个踉跄,再也无法迈出一步,沈途忙回过身来去试图搀着他,却见云梦初眉头微蹙,骤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地上原本已经积了薄薄的雪,如今被云梦初那口血一盖,顿时晕出了一大片殷红,远远望去便像是在白色的雪地上开出了一大朵血红的花。
“梦初!”沈途双手一捞,接住云梦初颓然倒下的身体。
“他知道……”云梦初倒在沈途的双臂中,仰面失神的望着越来越大的雪花,喃喃道:“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那人在点燃火把之前的犹豫此刻终于有了解释,他知道点燃火把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在望见云梦初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瞬。
不止他知道,想必除了云梦初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时隔二十多年之后被召回朝,怎么可能是为了继承皇位?当皇帝又不是走镖,手里握着长剑一挥就能了事。可是这一切和钟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他去承担莫名其妙的命运?
想必年纪轻轻就选择避世的大殿下不会想到,自己那个一出生便被送走的儿子兜兜转转躲了二十多年,最终也没能躲开这场乱局。就如他自己,拖着一条残腿隐于山水间,最终也没能逃离英年早逝的命运。
大雪整整落了三日,天晴之时云梦初才苏醒。
淡淡的药香传入鼻腔,云梦初挣扎了良久,才勉力撑开眼皮。
“我并非有意隐瞒你,只是此前一直拿不定主意,也不敢断定事情最后能不能善了,所以不想让你徒增烦恼。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跑去凑热闹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云梦初沉重的眼皮终于在开合之间做了个了断,彻底的睁开了。
望见钟墨那张熟悉的脸,云梦初的第一反应是,那日自己重伤醒来见到武樱之时,对方似乎说的也是这么一番话。
念及此,云梦初又闭上了眼睛。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似曾相识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云梦初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梦初。”钟墨知道对方已然醒了,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听到自己的话,于是便抓着对方的手,道:“陛下两日前便已不省人事了,他在那之前将玄衣卫交给了我。玄衣卫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樱叔和鸣哥他们效力的刺客组织。”
“我朝历代以来玄衣卫都是只供皇帝驱使,但是陛下将玄衣卫交给我却是为了让我保住性命。”钟墨道:“我即便是有了亲王之位,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罢了。我那个叔叔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势力根本就无人能及。他多年前便偷偷派人刺杀过我,后来渐渐消停了几年。今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他便又对我动了杀心。”
云梦初听到此处睁开了眼睛,钟墨扶着对方喝了几口水,才继续道:“陛下对我这个叔叔可谓是又爱又恨,他原本大概是想着以我为借口,将我这个叔叔置于死地。我来中都的途中,他下令不许声张,只让鸣哥和陆秉云护送我,大概就是想着,若我被我那个叔叔派来的刺客取了性命,便可以以此为由将其除掉。”
“那……”云梦初声音沙哑的问道:“现在呢?”
钟墨苦笑了一下,道:“陛下大概是老了,也不知道是心慈手软,还是意识到整个朝中除了我那个叔叔没有第二个人堪当大任,在最后关头心思变来变去,竟然也没个准主意。”
老皇帝大概原本是想拿自己这个长孙试探自己的儿子们,借机该教训的教训该警告的警告,没想到最后关头发觉自己的儿子们无一能置身事外,若当真都发落了,这江山大概要后继无人了。
于是原本要被拿来好好利用一番的长孙殿下,如今却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进,实在是一无倚仗,二无心力,退则有些骑虎难下。好在手里握住了玄衣卫,若是强退的话,不至于落到死无全尸的地步。
如此说来,老皇帝糊涂之际倒也办了件恰当的事。
“他将玄衣卫交给我没多久,就不省人事了。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想来想去也没别的用途,只能将玄衣卫拿来保命了。这么多年来,陛下利用玄衣卫在江湖上经营了许多隐藏的势力,有了玄衣卫在手,便等于将半个江湖势力都收入了囊中。我那个好叔叔,不顾及我,却要顾及我手里的玄衣卫。”钟墨道。
在云梦初已知的范围内,就有凌天宫、陆家庄、忠义堂等与玄衣卫有着颇深的渊源,甚至就连沈家也与玄衣卫来往颇深。就此看来,玄衣卫在江湖上的掌控力确实不容小觑。
没想到自己和陆秉云的身世,甚至钟墨的遭遇都和玄衣卫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联系。想来自己和陆秉云的遭遇,便是玄衣卫平衡各方所使的手段吧。
“那你是如何脱身的?那日我明明看到……”云梦初想起那日的场景,心里都还忍不住一颤。
“我留在朝中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既当不了皇帝也不想当王爷。左右这世上除了我那个叔叔,没人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所以我便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这样一来世人皆知我已经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钟墨道。
“他万一再来追杀你呢?”云梦初道。
“他从前对我穷追不舍,是因为我有威胁他的可能。如今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对他而言与死人无异。况且,我手里有玄衣卫,他没有必要非得弄得鱼死网破。”钟墨道。
相比过去那种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时不时就要被刺杀一两回的日子,往后有了玄衣卫这个筹码,日子应该好过的多。
“你会将玄衣卫怎么样?”云梦初问道。
“大概是让他们去忠义堂走镖之类的吧!”钟墨一本正经的道。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