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沉和陆昭宁闻言,连忙冲了出去,来到殿门口时,望见前方仅十几步之摇的平坦院里,已经是黑烟滚滚,地上倒着四具死尸,已经面目全非。
陆昭宁当场惊呆了,她始终忘不掉那个场面,那是一个混合着极度恐怖、残忍、血腥的画面,最终于一股悲凉和惋惜之中,逐渐糅合沉了一种可怕的平静。
除了那些被吓坏的宫人们,所有人都沉寂了。
钟沉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因为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惊,有些站不稳,一不留神,险些滑倒,好在他最终站住了。
方才那个四个还跟自己唱歌嬉闹的孩子,此时此刻,统统化作了烧的血肉模糊的死尸,身体上还冒着烟气,而刚才赏给他们的铜钱,都撒在地上,也被烧沉了黑色。
不只是陆昭宁,不只是钟沉,大概当夜见到此景的所有,都忘不掉一阵霹雳之下所引发的悲剧,好端端的四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钟沉站在那里,望着地面上的灰烬和一些正在燃起的火光,心口热血涌上,竟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地面上被他的血迹染红了。因为他发现,这四个孩子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从他们的指甲里,钟沉发现了异样。
他立即传来了宫里的御用仵作。
仵作很肯定地告诉他:“他们的指甲和衣服里都藏了磷粉,还有牛油。”
钟沉可以断定出这就是出于一场阴谋,策划这场阴谋之人在这四个孩子的身上藏了易燃之物,正巧今夜有一道霹雳降下,降在他们的身上,才引发了燃烧和爆炸。
这让钟沉难以相信:竟会有人利用四个无辜的孩子来害自己。
“实在是……太残忍了。”钟沉满目悲惋,感叹道。
殿内沉默了很久,几乎没有人发出声音。连陆昭宁都难以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几个未懂世事的孩子身上。按照钟沉的话来说,这里间藏着一个重大阴谋,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而非是这四个孩子。
这就让他想起了,为什么方才这四个孩子会突然出现在乾清宫殿外,会在附近唱歌。素里从不见他们会跑到这边玩闹,因为老太妃管的紧,这是皇家重地,岂是几个孩子能够随便跑来玩的?
如此想起,将这些先后发生的事结合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但那道霹雳是自然现象,非人为所能控制和预料到的,自然不会是幕后主使的阴谋,只是恰巧赶在了这个时候,劈到那几个孩子,引燃了事先藏在他们身上的磷粉和牛油。
令人发指的阴谋,简直细思恐极。
倘若没有霹雳的作用,钟沉猜测,凶手依然会通过另外一种方法,将孩子们身上的易燃之物引燃,那么,很有可能,方前在殿内,那些孩子靠近自己的时候,就是最好下手的机会,可是却没有发生。
钟沉不知策划这场阴谋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却已经感知到他的恶意满满。
孩子、老太妃、还有磷粉、牛油……
都成了疑点,弥漫在钟沉和陆昭宁的心头。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依然没有破解,于今夜宫墙之外的这片土地上,又出现了和当年那个夜晚一样的霹雳,不禁让宁暮心有余悸,仿佛昔日之事,仍在眼前飘荡,那年那夜的灿残忍可怕的画面,那些无辜死去的孩子,他们的笑声,他们的歌声,他们拿到钟沉赏给他的铜钱高兴地蹦跳起来的样子,还有他们死后的凄惨面目,无不在告诉她:人心有多么可怕。
倘若不是当年的那四个小孩遇到了霹雳,那天夜里,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和钟沉了。
凶手既然在那四个孩子的身上藏了磷粉和牛油,就意味着他已经在准备一场阴谋,于何时,又于何等,都是早晚的事。
她始终忘不掉,钟沉看到那些被炸死的孩子时的表情,包括他吐血的那一瞬间,和最后感叹凶手残忍至极时的悲愤,拟想那四双清澈纯真的眼睛里在遭遇霹雳时甚至还来不及痛苦,只有一点点的错愕的表情,依旧凝固在他们的瞳孔之中,没有来得及告知给世人他们的悲惨。
宁暮错愕在那里,想起这些,简直好像有什么人拿刀子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一样,怎么的都抹不去。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也算历过生死,见过死尸,可是从来没有像当年这样,看着那些残杀手无寸铁的无辜人——还是四个孩子!就那样,就没了。
等她从回忆中反应过来时,看到小喜子的身影嗖地一下,向城门方向跑远了。
宁暮出宫本不是为了带小喜子离开,现下见他狗急跳墙后突然逃跑,也不去追他,任由他逃去。
宁暮望了一眼天边,耳边仍有霹雳降下的声音,听得不似很真切,却像真实一样。
途中,她一直处在一种接近木然的情绪中,脑海里反复回放当年乾清宫前的那一幕情景,说不出是难过愤怒还是怨恨,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而且还是浸过水的木头,很重,很重,重的她时不时就要放慢脚步,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思。
那几个孩子时无辜的,只是因为被老太妃招收入宫,就被人盯上,作为一场弑君阴谋的牺牲品,因此丢了性命,他们也许甚至不明白那些藏在他们衣物里东西是什么,那些磷粉,抹在他们衣服内侧的牛油的作用,他们什么都不懂。
宁暮一直到快接近城门时,才找回了一个完全清醒的意识,她发现前方有人守城,自己此刻想要出城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又急悄悄撤离,另寻出路。
而想要出城,瞒过所有守卫的眼睛,她唯一的一种方法只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