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离他下榻的旅馆不是很远,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时隔数日,刑蔚再次踏进了那家孤儿院的铁门内,随便找了一些孩子询问。「你们看到那个叫安晋臣的男孩了么?」大家都摇着头,有些男孩子脸色似乎稍稍有些异样,可刑蔚想要拽住他们问清楚的时候,那些孤儿们已经一哄而散。不对劲……为什么一个愿意告诉我他可能在哪儿的人都没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刑蔚的心情开始逐渐糟糕起来。安晋臣的人,好像真的不在孤儿院里。可是不在孤儿院,自己又是从集市过来的,不在这里又不在集市──小安的人究竟会在哪里呢?对了──他不是……有一个属自己秘密基地?难道会在那里吗?怀着有些焦躁的心情一路跑到海边,刑蔚很快就沿着崖壁找到了安晋臣自己的那处藏身洞穴──原本也许不应该那么轻易被他找到的,可是现在,盖住洞口的藤蔓被扯掉了,洞里面以前堆得整整齐齐的废品如今被扔得乱七八糟,而应该掩藏在那些废品里面的──他买给安晋臣的很多东西,统统不翼而飞。而在那零落着满地都是的废铜烂铁中,希望还看到了地上居然有很小的一滩还没有干涸的血迹。这是……怎么回事?小安他没事吧?也是此刻,希望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孤儿院里他看到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的玩具十分眼熟,当时也没有细想,现在想来──那不都是他这几天买给小安的东西么?──「不能拿去孤儿院的,被其他人看到了,就会被抢走──」所以把好东西都埋藏在这里,然而装满「宝藏」的秘密基地,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可恶!那群小混账!他们把小安怎么样了?旁边就是苍茫的大海,刑蔚不禁想起很多听说过的关于孤儿院的恐怖故事。有些心理不健康的孩子是会做出一些非常残忍的举动的,如果那群孩子合伙把小安推入海中,这根本连尸骨都找不到不是吗?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紧紧握住胸口的船锚项链,刑蔚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个东西还在这里,小安不会出事的……小安……理论上起码应该比自己要活得久才对。还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无论如何,谁也不能这样欺负小安,抢他东西,还把他宝贝的地方弄成这幅样子!气势汹汹想要回孤儿院找那群熊孩子算账,刑蔚穿过集市的时候,却一眼就看到在下榻的旅馆楼下,转角巷口旁的墙角边上正靠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地上,一只手遮着脸。「──小安!」刑蔚跑上去,却见安晋臣竟然一脸都是血,拿掉他遮住脸的那只手,更是从额头切过鼻梁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疤,血水从伤口不断地涌出来,触目惊心。「啊……这是怎么弄的?」刑蔚大叫,声音都跟着变调。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是谁──是谁在小安脸上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比起刑蔚的慌乱,安晋臣倒冷静得很。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仰起脸来,露出一抹很是倔强的笑意。「大哥哥,你不在……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太好了,还没走……说好要来送你的。嘿嘿,赶上了。」「这──这是怎么弄的?」刑蔚想要替他擦拭一下满是鲜血的脸,却又担心碰疼了他,一把将他抱起:「我带你去医院!」「不要紧的。」安晋臣却摇了摇头,紧紧抓住刑蔚的肩膀:「我不要紧的。大哥哥,时间不够了呀。」「什么时间不够了?」「不是说正午时分一定要走,迟一分钟都不行的么?」安晋臣举起手,指着对面的钟楼。刺目的阳光之下,钟楼上的大钟面离三根指针重合,看着也就还只剩下秒针两圈的距离而已。刑蔚简直不相信时间竟然过得那么飞快。在他来回奔走的时候,他在这个过去的时空所剩余的滞留时光,就只剩下两分钟而已了?「大哥哥,我真的没事,」感觉到刑蔚急促的呼吸,安晋臣却十分地冷静,他抱着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是我太笨了……只是想来找你之前,去基地找样东西……基地里面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每一次看到都好开心。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跟着我,把我的东西……全部,全部都抢走了……」「别难过,我再买给你,我全部再买给你。」明明只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刑蔚却发觉自己仍旧在说着不可能实现的荒唐的话语。「嘿嘿,不要紧的。大哥哥送我的那些东西……被抢走也不要紧的。最主要的是我要送给大哥哥的东西──还没有被他们抢走,这就好了。」刑蔚这才发觉,安晋臣没有捂住伤口的那只手里,似乎自始至终都攥着某样东西。「你看,漂亮吗?」孩子展开手心,那里静静躺着一只非常漂亮的海螺,通体是一种遍布青蓝和绚紫的孔雀尾羽般过渡的绚烂颜色,而且呈半透明状,就好像是绚丽的蓝宝石与紫水晶的结合体雕刻的艺术品一样。「大哥哥送了我那么多宝贝,我……没有什么能够送给大哥哥。这是我很早之前在海边捡到的,一直藏在秘密基地最里面的地方,现在送给大哥哥。我保护得很好,没有被他们抢走,嘿嘿嘿……」「大哥哥,你不喜欢吗?」「大哥哥,你别哭啊……」「笑一笑啊,我说好来送你的,完成了诺言的。我都没有哭的,大哥哥你不能这样。」「是啊,我不能这样,」刑蔚笑着擦了擦自己不断掉落的眼泪:「太丢脸了,呵呵……」时间,已经快到了。安晋臣的伤口还在一直流血,就算他的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刑蔚还是觉得那伤口一定很疼很疼。「小安,你这样子──得去医院!我送你去……」「没关系的,」安晋臣仍旧语调平静地微笑着说:「最多留下道疤而已。没关系的,等大哥哥走了,我会自己去找院长帮忙处理的。放心啦,不是什么大伤口,我以前打架比这大的伤口多了去了,又不会死人。」「小安,你真是……好坚强。」是,他好像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人。很少会说什么。承受的伤,承受的痛苦,都在他这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不了了之。他很少会说疼,很少会述说自己都经历过什么,只是默默地承受,经常还能笑着,忍下很多常人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这种……这种会笑着说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的人……「我必须要很坚强才行啊,我还要等长大了之后去找大哥哥的!」安晋臣得到了刑蔚的赞许,表情开心而坚定:「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到时候可就不准逃走了!到时候我也长大了,就算你想要逃,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随便逃走的!」「说什么傻话,」刑蔚苦笑:「我是……不会逃的。」猛然间毫无征兆地,正午的钟声敲响了,一声一声,在小镇上空回荡着。纵然还有很多话想要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随着钟声的余音,他在这个时间的旅程,无论还有多少遗憾,业已宣告完结──「我……真的必须走了。谢谢你的礼物,谢谢你这些日子陪我。」安晋臣就看到俊美的大哥哥一脸慌乱与不舍,似乎时间的压迫使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他弯下了身子,自己的脸颊就被轻轻地烙上一个轻吻。恍惚间,安晋臣觉得伤口在那一瞬间似乎突然不疼了,与之相对的,脸颊则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拽住大哥哥,想要这个像是魔法一般的亲吻再持续一会儿,但是耳边就听到了刑蔚温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