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明祥开平四年,八月十六,凌晨。湟源城外伤兵营,一个浑身鲜血的士兵急步冲进刘溪岗的帐篷,大声道:“刘军医,刘军医!左先锋他们回来了,伤得很重!快,快!”
刘溪岗不紧不慢地缝完最后一针,然后快速收拾药箱、随了士兵跑出去,跑进一百丈外、一个新立起的一个医帐里。两丈见方的医帐内,一溜躺了四人,均处于昏迷状态。先赶到的霍珉及其他两个军医,正在迅速地给他们清创、缝合、包扎伤口。
霍珉抬头看到刘军医进来,大喊:“老兄弟,你过来看看,左先锋这手指怎么弄!”
刘溪岗快步跑过去,看见只着亵裤的刘琨仰躺在垫子上,全身上下十几个或深或浅的伤口:枪戳的,刀砍的、剑刺的,不一而足。而霍珉指着的,是刘琨的左手,他的左掌上,小手指只剩了一小节;临近的无名指,靠近小指的一侧也有一道斜斜的伤口,所幸只是皮肉之伤。小手指和无名指的伤口均平齐、干净利索,显然为利器一刀所伤。
刘溪岗道:“也只能包扎起来了,还能怎么样?”
霍珉端了一个小碗过来:“你先看看这个。”刘溪岗探头一看,碗里是一块冰,冰面上赫然是一截断指!
霍珉道:“这是从刘都尉的背囊里找出来的,刘都尉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大团冰,割了中衣、裹了刘先锋的断指的放在里面。我看这断指颜色还好,我们要不要试试?”
刘溪岗急道:“这还要考虑!赶快!赶快!抢得一刻是一刻!”
刘、霍两人自六月初看过月容的“手术”之后,大为诧异、赞赏。他们在月容昏睡之前,向她讨教了不少问题,月容也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们。接下来的一个月大战,庆番联军伤兵无数,两人用月容教的法子缝合了无数伤口。虽然也有士兵因失血过多、或伤口发炎,最终救不回来的,但是跟以往比起来,的确多救活了不少人;两人的手术技能也获得大幅提高,并在军医中迅速推广。一个月以来,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也不少见,然而混战之中,谁还能顾及断肢残臂?因此,两人并没有做过任何接肢手术。
刘、霍两人小心翼翼地把断指对齐了准备缝合,可惜凭他们的肉眼,虽然能找到“肌腱”,可是血管真的太细了,压根看不见。最终,刘琨的断指被他们倾尽所能缝了上去,就是月容在场,在没有现代医疗辅助设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缝合得更好。
料理完刘琨,刘溪岗去看另外三人,他们身上的小伤口的数目、类型与刘琨身上的大同小异,但是刘都尉额外中了六箭:小腿两箭、大腿两箭、右肩一箭,最要紧的一箭在左胸。看着刘珏苍白的脸色,刘溪岗看向霍珉,霍珉皱了一下眉,道:“好在准头偏了半分,否则谁也救不回来,现在只要不发生‘感染’,应该无碍,只是要完全恢复,恐怕得在两月之后。”
刘溪岗又看向王光宇:他的左臂自肩以下、肘以上,皮开肉绽、油光闪闪。刘溪岗皱眉,旁边的崔军医道:“是烧伤,皮大半都烧坏了。还好这次我带了不少绿苓膏,不过留疤是一定的了。”
刘溪岗又看向旁边的韩通,发现他也是脸色苍白如纸,两个军医还在给他缝合伤口。霍珉很担忧地道:“虽说骨头和腿筋没有被砍断,但是流血过多,不知后果如何,只能看他造化了。”
一月之后,湟源上空的尸鹫还在盘旋,死里逃生的四人却都活了过来。刘琨的小指,最终居然接上了,但是并不能自主活动、没有功能,完全成了摆设,不过全身总算是完整的。刘珏除了左胸的伤口,全身其余伤口均已好利索。王光宇的左上臂,疤痕狰狞,连他自己都不敢久看。韩通三天后也醒了过来,奇迹般也没有瘸。
这日,四人像往常一样互相打趣,韩通嘲笑光宇的丑臂:“这下好了,你回去之后,伸了膀子让弟妹摸上一摸,保管就能把她吓醒过来!”
光宇一笑,道:“韩兄多虑了,不就是多了点疤痕么?我就是少了胳膊、瘸了腿回去,她如果醒着,也只会更加心疼罢了。”
刘琨摸着自己的左小指,慢悠悠道:“鸿明兄如此笃定?真是令小弟羡慕。”
光宇嗤道:“我的女人我了解!”
刘珏突然插了一句:“宇哥哥真幸福。”
韩通伸手拍他的头,大声道:“羡慕了吧?回去就让丈母娘给你娶媳妇,到时就有人心疼你了!”他又扭头对刘琨道:“大舅哥,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你条件好,但过分挑挑拣拣也不对,你也早些定下来吧。再过两天,你可就要当舅舅了,哈哈哈……”
韩通笑了一阵,发现其余三人瞪着他,而后各自撇了头,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说附和了。他觉得很奇怪,道:“你们今天都有些不对!是不是伤口还疼呢?”三人互看一眼,谁都不理他,站起来四散走了。
刘珏追上刘琨,道:“如果早听到宇哥哥的话,我那晚就不去给你偷冰块了。如果不去偷冰块,我也不会被箭射,现下也不会在胸口留了这么一个难看的疤!”
刘琨笑道:“五弟,为了不留疤,你就由着你大哥我变残?要说,你还得感谢我,现今你有了这么一道疤,不是更让人心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