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屋,柳五儿特地多长了个心眼儿,左看右看,生怕像昨晚那样又“遇袭”。然而推开门,则见那人依旧好端端地高卧在土炕上,双目紧闭,面孔上的黑布依旧蒙着。他额头上原先敷着的“冰袋”这会儿被甩在一边,而早先柳五儿搁在旁边的冰块们,此时都已经不见踪影,估计早就都化光了。
柳五儿早就预计到这一点,昨晚在空间里又储备了些冰块儿,这时候刚好用上。
她将冰块儿用半干的棉布裹上,放回那人额前,接着又捡了几大块冰块搁在土炕上。柳五儿用起冰块来十分豪气,反正这冰块儿从空间里来的,要多少有多少,她一点儿也不心疼。
谁料到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伸出,瞬间抓住了柳五儿的手腕。别看那只是两指挟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柳五儿却觉得手腕上像是被两块烙铁烫过一样,她“啊”的一声惨嚎,两行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再看那原先闭目躺在炕上的黑衣蒙面人,此时已经坐了起来,目光如电,带着凌冽的寒意,在柳五儿脸上扫过。
“你是这贾府里的丫头?”那人的声音也如夏日里冰块在水中泠泠互击之声,却叫人听来不寒而栗。
柳五儿怪自己不争气,对方再凶巴巴地,自己也不应该为了这么一点小疼痛而掉金豆啊!她最恨自己在男人面前显得软弱,可是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她却不得不眼中噙着泪,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只听对方说道:“好一个荣国府,竟然这样豪奢,炎炎夏日里,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弄来这么多冰块。”红楼世界里,夏季里的冰块只能从京城屈指可数的几个冰窖里买到,只有京中世家大族、又或是巨商富贾,才舍得这个钱,去买昂贵无比的冰块。可是柳五儿看似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丫头,用起冰块来就像是用水,跟完全不要钱似的。因此这黑衣人才有此一叹。
柳五儿眼珠一转,已经有了对策,当下嗫嚅着说:“这不都是看你发着高热,担心极了,才从府里偷了冰块过来给你用。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要是府里的人知道这冰块儿是我取了去用掉了,会打死我的。”她故意将后果说得十分严重,想叫对方知道,她可是冒了生命危险来救人的,您老人家要是还一点都不感激,那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柳五儿这么一说,果然那人的眼神便放软了一些,手一松,柳五儿的手腕终于摆脱了魔爪,得到自由,可是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两条青色的痕迹。柳五儿装作委屈之极,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痕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是心里却盘算得飞快——
这人伤好了?看上去是的,否则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两根手指头,就能将柳五儿的手腕掐到淤青?那他既然伤好了,是不是就该向柳五儿支付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了呢?
不行,柳五儿想,先得把那金麒麟找出来,否则赏银没讨到,金麒麟先被那人贪了去,岂不是亏大发了?于是她便开口问了那黑衣人。
虽然那黑衣人面上蒙着黑布,可是柳五儿似乎也能看出那人听到自己的问话,脸型都好似生生地扭曲了。
柳五儿管不了这许多,只是脆生生地继续说:“那麒麟是小的主人之物,昨日为了救助于你,所以在此间附近失落了。这东西与我有重大的干系,你要是没看见,我就再去别处找找;但你要是见过,谢谢你请你千万要告诉我啊!”
她越是这么说,对面那人眉眼之间的不悦就越是明显。过了片刻,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咕咚”一声就扔在她脚边,说:“这点金子,爷不至于贪了你的。既然是你在找,便拿了去吧!”
这么容易就给自己了?柳五儿捡起那件东西,发现果然是昨日见到过的那个金麒麟。她心中一阵狂喜,于是十分狗腿地送上一张笑脸。柳五儿容色本来姣好,此时眼角还有些泪水盈盈的没有干,笑容绽放之际,有如异花生晕、眉目如画,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就将眼光转了开去。
柳五儿也不以为意,继续向那人讨要好处,她还有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没收呢!
那男子也确实没想到柳五儿这么无赖,腆着脸要打赏与谢仪,登时又板下了脸,轻声喝道:“爷饿了,去弄点东西来给爷吃。将爷伺候好了,回头自然有金银珠宝赏你。若是爷有半点不如意的地方,回头你便吃不了兜着走吧!”
柳五儿本来确实是打算再跑一趟潇湘馆,给这人做点吃食的。她刚进来的时候,见到早先那盛粥的瓷瓶已经基本上吃的底儿朝天了。可是此刻听到这人这么无礼地对自己说话,那张脸便倏忽挂了下来。
那人察觉出柳五儿的不快,却也并不以为意,继续说:“我与贾府众人原是旧识,此时掩住自己的身份不说,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已。但若是你怠慢了我,我便光明正大的从这儿出去,去告诉你的主子,一来告诉他们你是如何监守自盗,偷用贾府的冰块的,二来也告诉他们你怠慢我……”
刚说到这人,那人突然停住了,因为看见柳五儿那一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像是一对铜铃一般地瞪得圆圆的,怒容满面,但却也难掩起娇美之态。黑衣人知道柳五儿动了真怒,心里犯嘀咕——奴才丫鬟们,不该都是唯唯诺诺,以主子为天的么?这里竟然有个敢对他这样地位的人发脾气的,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黑衣人当即停下了话,却见柳五儿双手紧紧地握拳,眉心皱得紧紧的,显然是怒气填膺,生气生到极点了。可是片刻之后,柳五儿却轻轻舒出一口气,松开双拳,脸上重又堆上十分狗腿的笑容,说:“原来是府里的旧识啊!那请爷稍候,小的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