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了半个月的小家伙,突然没见了,着实不习惯,也不知它还会不会回来找她。天色暗了,街上比之白日还要热闹,喧嚷的声音远远透过窗扉传进室内,洛白鱼放下书,走出去。
因为直到现在还没记清楚路况,不敢胡乱走动,便朝着昨日回来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儿,走到昨晚看杂耍的地方。大概因为崆峒城举办花灯节,各地的小商贩齐聚一堂,热闹非凡,灯会有三日,热闹的盛会便也有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
还是原来的位置,昨日讨赏的小姑娘踩着独轮车,手上、头上顶着三尺有余的一叠碗,熟练地做着各种动作。洛白鱼的视线转了一圈,转到一处停下来,瞪大了眼睛。
分明被她顺手带走的那脏兮兮的少年,此刻却被锁在舞台边缘,艰难地朝一个木箱里钻。那木箱侧面开了一个直径一寸多的洞,只人脑袋那么大而已,便是小孩子也不可能轻易钻进去。
那少年却被逼着练习将身体塞进去,身上是鞭子抽过的痕迹,红肿的鞭痕布满胳膊。洛白鱼盯了一会儿,抽身便走,走了几步停下,倒退回来。
无可奈何地长叹口气,救人救到底,那小孩子因生得不好,昨日甫一出现便收获一阵嫌弃之声。那杂耍团的班主今日不知怎么又逮着他了,居然把人锁起来,练那缺德的缩骨功,实在作孽。
洛白鱼站出来直接朝那班主道:“劳驾,跟贵班主打听一件事,这少年可是贵团的人?”
班主拿不准她的来意,不敢轻易应承,眼神闪烁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贵班主有所不知,昨晚他跟我走了,没成想今日一早却不见了踪迹,却是贵班主把人抓去了。我倒想问问,班主抓我的人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这丑八怪是自己找回来的,不信你问他。我可没有逼他,我还给他吃饭喝水,留他在团里,挣一口吃食,你可不能混赖人。”
洛白鱼本来先声夺人,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少年会在此处,看那班主的作为,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那少年瑟缩着眼神,一看就不是自愿回来的。
“既如此,这人我便带走了。这里有十两银子,班主拿去喝杯茶。结个善缘。”
那少年奇丑无比,浑身无骨般,或许真如徒弟所说,是个妖怪,这人把他带回去不定有什么大用处,自然不能轻易放人。班主认为那少年奇货可居,打算加钱。
洛白鱼一掌轰碎旁边的一张实木桌,木屑四处乱飞,将那班主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这一声巨响,实在突兀,不少看客瞧热闹般扭头过来看,班主脸色一青,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洛白鱼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班主意下如何?”
这是个硬茬,敲诈不动了,明白这个道理,班主摆摆手,“你愿意,便十两银子将他带走吧。”
洛白鱼看了那少年一眼,双手负在身后,率先行在前头,行了半晌不能放心,回身去看,看他乖乖跟在她一丈远的地方,便停下步子等他赶上来。
不曾想,她停下了对方也停下了,洛白鱼温声道:“过来。”
那少年便慢吞吞朝她走近,看她一眼立马低下头,于是,从她的角度看去恰恰便看不见他有缺陷的一部分。洛白鱼心里一叹,“好生跟着,莫跟丢了。”
她自在前头走着,却没看见低下头的少年嘴角微弯,说是在笑吧,神情并不开心,仿佛只是一个动作;说他没在笑吧,眼睛确实亮了起来。这场景,诡异,相当诡异。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个抬头挺胸,一个埋头垂眼,实在不怎么协调。街边上有人在玩皮影戏,唱得是极热闹的春会,洛白鱼注意到少年的头往那边偏了一下,便掏出几块铜板,在长凳上坐下。
招招手,把那少年叫过来,让他坐。少年摸着自己的衣裳,窘迫地抬不起眼,似乎怕把洛白鱼沾脏了,离她远远地坐下。洛白鱼当没有看见,“饿不饿,想吃什么?”
少年漆黑明亮的眼睛一亮,信任地看向她,缓缓指向路过的糖葫芦。
“你好好坐着,我去去就来。”
看完一场皮影戏,洛白鱼带这少年重新买了一身衣裳,吃了饭。他实在乖的很,便是她递过去的吃食,他也要看她一眼,见她点头,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这少年七八岁模样,细手细脚,想必以往受过很多苦,见人抬手便条件反射地躲。洛白鱼越看越心塞,“明日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你别怕,只是检查一下身体。”
他一脸依赖地点头,洛白鱼那句问他以后怎么办的话,就始终没能说出口。
少年垂下的视线盯着桌面,若有所思。
师尊,果然是极同情弱小的。
晚上,洛白鱼在自己的楼下要了一间房,给这少年住。夜幕低垂,紧闭的窗扉轻轻打开一条缝,一道猫一般纤细的身影闪出来,并不用辨别方向,朝着某个位置便疾奔而去。
而本来参加完花灯节的顺德班今夜宿在城西,只待明日一早便出城门赶赴下一个表演地点。谁知,等了一早上也没见班主出来的徒弟们,推门一看,只发现了班主被扭断脖子的尸体。
少年解决了不顺眼的东西,回来的路上心情极好,不小心低头嗅到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心里便忐忑起来。若是师尊闻到一定会不喜,急忙找了地方冲了四五遍水,确认没有任何异味了,这才回去。
而他回去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洛白鱼的房门前盘腿坐下。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