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郊外的庄子上,一件单独的屋子里,贾琏身上罩着雪白的大褂,脸上是棉质的口罩,手上套着特质的手套。他面前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水儿的玻璃工具,烧杯、量筒、试管、漏斗……一应俱全。若不是头上的一把尺长青丝,真让人看不出身在何时。
贾小琏在现代,是名符其实的学霸,从幼儿园就开始连蹦带跳的,二十出头就拿到了化学博士学位。穿越到了红楼世界,靠着上辈子的手艺挣点小钱还是不在话下的。当然,在这个专业领域,他更精通的还是救人和杀人。
像什么肥皂、香水、玻璃、塑料之类的,在他看来都是些小打小闹而已。不过就是这些小打小闹,也是专走高端路线,两三年下来也不少搂钱。有了这些银子打底,贾琏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别的方面,去年送到北大营的那批抗菌消炎药就是成果之一。
而如今他的面前,是一小堆浅黄。色结晶,这些就是用来杀人的东西。大庆的火器使用的还是黑火药,威力可远远没有这些淡黄。色的小颗粒大。没错,贾琏这次鼓捣出来的,就是曾经有“炸药之王”称号的三硝基甲苯,也就是梯恩梯。
将梯恩梯锁好,又将桌面收拾干净,贾琏长舒一口气。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看见成果了。等明儿再挑个好日子实验一番,也就算告一段落了。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玩意儿,现在还不到面世的时候,恐怕要老长时间都被束之高阁了。不过,手里有货心里不慌啊!
北大营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宇文祜的主意,这在贾琏的预料之中。想要抱人家的金大腿,总也得展现一些使用价值才行不是。自从贾元春被塞进了忠肃王府,贾琏就在琢磨着如何来做投名状。上赶着不是买卖,也容易让人轻视,所以不止是女人,男人也是应该矜持点的。
贾小琏觉得,让宇文祜自己抽茧剥丝,将他像一条大鱼瞄上,总比他自己登门自卖自夸来得矜贵些。他原还感叹着肃王爷挺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动静,还真是谋定后动呢。可谁知道等见了人,也不过是个脸皮小厚的小青年儿。
宇文祜自那天陪着贾琏视察过铺子之后,就颇有些扭捏地提出想入一股。言辞中,颇多家大业大却囊中羞涩的尴尬。这倒也是实话,他已经出宫开府,光凭着那点安家银子和俸禄,养家都勉强,就别提他暗地里养着的那些人了。
他生母早丧,母家身份也不显,明显少了许多助力。不像义忠亲王和太子,不但身后有诸多老牌勋贵支持,还早早将手伸到了江南富庶之地。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有所作为,也只能另辟蹊径了。也就是这样,贾琏进入了他的视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查,宇文祜充分肯定了贾小琏搂钱的能力。即便是没有那先隐而未现的东西,只有贾琏这么一个人,也是值得投资的。于是,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立刻便“狼狈为奸恋□□热”起来。
等两人商定一切,也到了贾琏参加武举乡试的时候。宇文祜没有等贾琏一起回京,贾琏前脚进考场,他后脚就上了回京的大船。这一次他在金陵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再留下去就该让兄弟们侧目了,恐怕他那皇帝老爷也要不放心呢。
在贾琏准备考试的时候,就读于国子监的贾珠也没闲着,他也要在金陵参加乡试。有了前一次的失败经历,经过了三年的悬梁刺股,贾珠这一次卷土再来,是抱着极大的信心的。他的岳父——李祭酒已经说了,以他的才学,这一次是必中的。
贾珠是在考前十来天到的金陵,到了老宅却没有见到早已在此的贾琏。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堂弟,不知道好好准备迫在眉睫的考试,竟然还有闲心到庄子上游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在心里将贾琏鄙夷一番之后,他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打心眼儿里,贾珠就不愿意贾琏有功名,哪怕是武举也不高兴。他十四岁才进学得了秀才,就已经被王夫人夸耀了好久,可贾琏今年才十三呢。现在这小子不务正业也正好,万一他这回过了乡试,岂不更让他轻狂。正该让他也吃一回教训,好好磨砺一番才是。
荣国府最出息的孙子,只能是他贾珠才对!这样的信念,是他的母亲王夫人自幼教给他的。这十几年来的成绩,也让贾珠这样确信着。贾瑚早夭,贾琏顽劣,他们哪一个也没被他看在眼里。可忽然之间,贾琏竟然在功名上跟他平起平坐了,猪大爷表示很不开森。
这一次贾珠应试,荣国府表现得相当重视。不但沿途各种打点安排,新媳妇李纨也跟着过来照顾考生。若不是史太君年纪大,王夫人又有了凤凰蛋,她俩都恨不得能跟来。力求能够让贾珠心无旁骛,结结实实地中个解元回来,好光宗耀祖,压下大房。
可惜,猪大爷注定了是个不中用的,终究是会让她们失望的。贾琏考的是弓马骑射,比文试结束得早,回到府中刚刚才洗了个澡想歇会儿,就听见外面乱糟糟地不消停。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就见昆仑进来回报。
“爷,珠大爷刚刚被抬回来了,瞧着脸色蜡黄。外面正慌着请大夫,往京城送信儿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有……珠大奶奶似乎有些不好。”昆仑凑到贾琏床边,小声说道。他方才瞅了贾珠一眼,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虚脱了。
贾琏一挑眉,这个时候被抬回来,只能是在考场里出了事。他知道贾珠的身子不太好,可没想到这家伙竟连第一场都没能坚持到底,这得虚成什么样啊?这下也别说头名解元了,连个举人也泡了汤。明知幸灾乐祸不是好品德,贾小琏还是咧了咧嘴。
这个年月的科举考试实在艰苦。一个小小的号子里,一关就是九天,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头。秋闱的时候天儿又热,不说别的,那味儿就别提了。多得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士子。贾琏一直觉得,不管才学如何,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人才。
“爷也是刚下考场,累得不行呢,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你派个小子到那院子外头守着,有什么事了再来报就是。二房这次来的人也不少,约摸着也用不着你们这些人跑腿,告诉他们都老实在这院子里呆着。”贾琏摆摆手,他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
他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掌灯了才起来。吃了点东西后,又把昆仑叫过来,“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猪哥可是醒了没有?派个人过去问问,现在方不方便过去探望。”虽然对二房的人没有好感,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当然,如果人家说不方便,那他会很欣慰。
“正要跟您说的,珠大爷那边乱着呢。您睡下没多会儿,珠大爷就醒了一回,很是长吁短叹了一回。还没等他缓缓呢,珠大奶奶又出事了。谁都不知道,珠大奶奶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一着急一受惊,就见了红没了。珠大爷一听,立时就又厥过去了,还没醒呢。”
贾琏抽了抽嘴角,一转身就躺回了床上,气息微弱地吩咐,“快,去给爷请个大夫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交手时受了内伤,这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了。”说着把条帕子塞给昆仑,小声道:“去厨房弄点血迹沾上,弄像点啊。”
昆仑也抽了抽嘴角,接过帕子出去办事了。主子这么做,他也明白原因,可就是觉得主子好像跟肃王爷学歪了。大房的少爷、少奶奶病倒了,老宅里就剩下二爷这一个主子,下人们少不得要来麻烦主子。主子这装病,是不愿意参合他们那房的事呢。
果然,大夫还没请来,贾小琏正用帕子捂着嘴干咳呢,老宅的金管家就来请琏二爷主持大局了。只是看琏二爷也卧病在床,血都咳出来一片的样子,金管家迅速败退了。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大房的少爷压根儿不想管二房少爷的事。
过没几日就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贾珠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拒绝听到任何有关的字眼儿。想他来的时候,有多信心满满,现在就有多灰心丧气。信心受到打击还不算,还有颜面!!他离京时夸下的海口,如今哪还有颜面回去。
这次应试,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原以为万无一失。可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他这个破身子。一场都没能坚持下来啊!想到这个,贾珠一面悔恨,一面又觉得稍稍安慰。至少,他现在不是才力不够,而是身体原因落榜,说出去也能有情可原。
相比之下,妻子李纨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没怎么放在贾珠的心上。当然,他也有怨。他怨李纨太不小心,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也许就是他的嫡长子,荣国府的嫡长孙啊!就这么被那个无知妇人弄掉了,贾珠怎能不怨呢?!
李纨失了孩子,整日也是失魂落魄的。这孩子算算日子,应该是在船上有的。那时她虽然有些头晕呕吐的症状,也只以为是晕船水土不服之故,却没想到是有了孩子。这样一个小生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来了又去,李纨简直痛不欲生。
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得到丈夫关怀,哪怕是一言安慰也好。可惜贾珠正沉浸在乡试失利的痛苦之中,对她的痛苦根本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来看她一眼。对此,李纨只有暗自垂泪,在自责愧疚之中,越发地沉默寡言了。
两个主子都不痛快,院子里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敢喧哗,贾珠这里整个院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而贾琏的院子就不同了,下人们的欢呼都快掀开屋顶了。琏二爷高中武举人,院子里人人都多发半年的月钱,能不让他们高兴嘛。
偏偏两个院子就挨着,贾琏这边的动静就传到贾珠这里。珠大爷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沉的了。他想喝斥那些不规矩、大声喧哗的下人们,可偏偏那些人都不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他派人去说了两回,人家都还我行我素的,根本就不理会他。
贾珠气得想要吐血,心中也更恨贾琏。只不过是小有成绩,就这样小人得志的,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况且,明明知道兄长卧病在床,科举失利,竟然还这样大肆宣扬自己中举,真是目无尊长,不知孝悌。这样的人,哼,朝廷怎么会用!
不管贾珠私下里怎么运气,贾琏这一趟来金陵的目的算是达成了。童试、乡试都顺利通过,琏二爷也是有功名的人了;铺子已经开起来,生意好得不得了,用日进斗金形容根本不夸张。简单收拾了一番,这一日贾琏就启程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