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还行’?”他抱怨。
“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我坦诚。
兰迪扁了扁嘴,不久又雀跃地表示自己长高了。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那身青少年肌肉,挺胸抬头,硬是又拔高一截,让抬头看他变得更加辛苦。我向他的膝弯踹出一脚,他噗通跪下,恢复了我们之间应有的身高差。兰迪气得哇哇大叫,向我扔出沙滩球,我躲了一下,沙滩球便砸到了父亲脸上。
这一幕真该被拍下来,父亲墨镜歪斜,半张脸都是沙,凝固在原地,保持着威严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兰迪。阿德里安抽了口气,母亲吃吃地笑起来,兰迪一声惊呼,随后憋不住地大笑,“对不起!爸,你没事吧?噗哈哈哈哈我去捡球!”他做了个鬼脸便脚底抹油,追着球跑向海里。
阿德里安憋着笑给父亲拿毛巾,父亲摘掉墨镜,没接毛巾,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开始将沙蹭到对方脸上。不久耳边传来扑腾声和讨饶的狂笑,我往那儿瞥了一眼,只见沙滩椅翻倒在地,父亲正把阿德里安摁在沙里挠痒痒,场面蠢得不堪入目。要不是妈妈中途打断,天晓得他们还会玩点什么。
家庭聚会真是无聊透了。
我的多动症弟弟已经开始玩水,他抱着沙滩球在海里翻滚,不久后又拿来了冲浪板,一次次向着海浪冲锋,十次里有九次被海浪拍进沙滩。成功的那一次他会放声欢呼,喊大家看他,对所有人大鹏展翅,直到再一次被海浪掀下冲浪板。兰迪的嘴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一会儿说可惜岛上人少,没有多少人看到他的帅气操作,一会儿又说还好没多少人,没人跟他抢难得的大浪,不会出水上交通事故。我猜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母亲的私人岛屿。
早年母亲跟我和父亲打赌,内容是大家不干涉暗示的情况下,兰迪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们家在福布斯富豪榜上。我们谁都没能赌赢,了不起的兰迪快乐生活到现在,依然做着中产梦。要不是我亲眼看着母亲怀孕生下他,我一定会怀疑他是领养的。
当然,阿德里安在这件事上也功不可没。
这会儿阿德里安在给母亲涂防晒油,时不时抬头看向海里,为兰迪发笑。看看那骄傲又慈爱的小眼神,不知道还以为海里飘着他的孩子呢。
“他长大了,是不是?”父亲说。
“是啊。”阿德里安笑到。兰迪在浪头上挥手,他便也抬手挥回去。
“高大,强壮,是个男人了。”父亲说。
“是……什么?”阿德里安转过头去看父亲,听起来吃惊好笑又有点恼火,“兰迪还是个孩子!”
“你第一次跟我睡时几岁?”父亲反问。
“这不是正说明青少年有多幼稚、鲁莽和精虫上脑吗。”阿德里安嘀咕。
“是啊,要是再被心狠手辣的有钱中年男人盯上那就糟了。”母亲轻快地说。
“心狠手辣的有钱中年女人这样说。”父亲哼道。
他们并不介意在我面前讨论这个,我不在意,不关心。说实话他们也很难瞒过我,阿德里安刚来时整个一团糟,就算他想表演,也没法表演成现在这个可亲的“叔叔”。
他们在兰迪出生前带他回家,告诉我家里有了一个新成员。新成员吃很多药,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总是紧张不安,突然跟他打招呼都会把他吓到。后来他直接睡在了父亲的房间里,因为他经常在晚上尖叫。新成员到来后,父母在一个房间睡的夜晚多了很多,他们在家的日子多了很多。离开前他们会确保他知道,会跟他道别和吻他,好像他是什么不能自理的婴儿。
有一次父母都不在,我发现他在衣柜里蜷缩着发抖,无声地哭泣,把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我打电话给父亲,十分钟后父亲赶了回来,给他包扎,对他轻声细语,抱着他。我回房间看了一会儿书,大概半小时后,我路过那个房间,父亲依然半跪在衣柜旁边,低声哼唱着什么。他像八爪鱼一样缠在父亲身上,我看到父亲吻他的脖子。
下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我问母亲知不知道父亲会和新成员上床。“是的。”母亲说,“我也一样。这会让你困扰吗?”我告诉她“不”。
如果之前我曾妒忌过阿德里安,那在发现实情后,这种嫉恨也消失了。那时我明白过来,新成员不是我的竞争者,他不会分走我的资源和关注——恰恰相反,他是父母拥有的资源之一。在那之后,他们也不再瞒着我,我知道他们在跟一个前吸毒者、一个治疗中的精神障碍患者保持关系,而既然他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我便对此毫无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