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爹身上蒙了层灰,并未上前,朝邱艳身后瞥了两眼,没见着人,心下失落。
邱艳拉着沈芸诺,笑道,“没,他有事忙去了,阿诺来咱家住几日。”
领着沈芸诺回屋,放下包袱,这才折身出来,听邱老爹道,“早上莲花来过,让你去山里挖野菜,我让她下午再来。”
邱艳点头,侧目,问沈芸诺记得莲花不。
沈芸诺点了点头,陌生的环境,心里仍然是害怕的,缓缓道,“记得。”莲花,看她的眼神没有恶意。
下午,邱老爹要去田里放水,蓄肥,过几日,该撒稻种了。
邱艳提着篮子,和沈芸诺去山里挖野菜,并未叫上莲花。莲花性子大大咧咧,说话易招来人,沈芸诺胆子小,人多了会害怕。为此,邱艳特意绕开平日人多的地方,领着沈芸诺从小径上山。
山里野菜多,下午了,比不上早晨的鲜嫩,胜在干燥,不怕湿了裤脚和鞋面。
午后的山林静悄悄的,偶有几只欢快的鸟儿飞过,邱艳听沈芸诺介绍路边的野菜,声音清脆悦耳,邱艳心底欢喜,转过身子,盯着沈芸诺娇好的侧颜,如实道,“阿诺,你懂得真多。”
她在村里长大,挖野菜,多挑寻常几样,其他,在她眼中,都是杂草,不能吃,割回家晒干当柴烧,听沈芸诺解释后,她蹲下身,掐了枝上边的嫩叶,抬起头,举着手里的野菜,“这个真能吃?阿诺若喜欢,咱掐上边的叶子回去,晚上吃。”
沈芸诺抿了抿唇,低下头,未再做声,邱艳见她突然沉默,以为她害羞了,多掐了些放进篮子,直起身子,指着里边道,“我们往前走,还有许多这种野菜,多掐些。”她没有吃过,倒是村里养猪的人家上山割猪草时,会割这种。
光影斑驳,两人走走停停,沈芸诺心细,手指灵活,掐菜的速度快,半个时辰,篮子已装得差不多了,邱艳眉梢尽是喜悦,“晚上,让我爹给你烙野菜饼,可好吃了。”转而一想在沈家吃过的饺子,语声一顿,她想沈芸诺烙的饼味儿只怕会更好吧。
低头看自己的手,掐野菜,指缝中混了浆,手黏黏的难受,弯腰蹲下身,手拽着草叶,用力摩挲两下,妄图将多余的浆擦干净。
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草不仅能擦手,也能擦鞋上的泥,下雨天,鞋上泥多了,在院门外小路边野草上一擦,跟简单洗过似的,她也是瞧邱老爹这般做,才学的。惊觉差不多了,抬头,余光扫过一处白,顺着望过去,顿时喜笑颜开,轻声道,“阿诺,你瞧瞧草笼子里有什么?”山里草长得快,这些日子,不到割草囤柴的时候,更是杂草丛生,若不是她眼睛尖,只怕会错过这些好东西。
阿诺弯下腰,顺着她手指望过去,青绿的草丛中,有一枯黄的草窝,隐隐露出一片白,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山林有野鸡野兔,这该是鸡蛋无疑了。
“阿诺,你等着,我进去瞅瞅。”顺手将篮子放在地下,双手刨开两侧的枝桠和草,邱艳走了过去。
沈芸诺眼神一眨不眨,软软提醒道,“小心有蛇。”天儿热,蛇虫多,尤其有鸡蛋的地儿,想着这个,她害怕起来,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凝重道,“艳姐,先敲打敲打,别遇着蛇了。”
邱艳满眼是蛋,听了沈芸诺的话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打了退堂鼓,见沈芸诺递给她树枝,一只手握住,弯腰,在四周拍了拍,确认没动静后,才继续往里边走。
“阿诺,有七个蛋,晚上咱有口福了。”掀开衣衫,小心翼翼的将蛋放在衣服上,一只手托着,走了出来。
她小时候会和村里的孩子结群来山里找鸡蛋,掏鸟蛋,男孩女孩都有,年纪大了,要帮着家里干活,要懂得避嫌,三四年不曾来山里找鸡蛋了,不曾想,今日运气好,被她遇着了。
村里的孩子喜欢来山里,挖野菜,偶尔也会有妇人捡着蛋,不过她只顾着掐野菜尖儿,草笼子里有蛋她也没留意。
沈芸诺也笑,笑容如山里盛开的野花,好看地很,邱艳跟着笑,拉过旁边篮子,将篮子里的野菜拿出来一些,把鸡蛋放进去,村子里眼红妇人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藏起来最好。
这时候,远山的山林传来妇人们的说话声,邱艳蹙眉,快速的将蛋规整好,把野菜放在上边盖住,“阿诺,咱回家。”小心翼翼拎起篮子,脸上灿烂无比。
经过田野,几朵花开得正艳,红色的花骨朵,缱绻着花蕊,邱艳来了兴致,“阿诺,咱把花儿摘了,插在桌上的竹篓里,好看又好闻。”这几朵花,她前天还来瞧过,亏得没叫人摘了。
沈芸诺扬着笑,朝前边走了两步,就听不远处传来道尖锐的女声,“天杀的,谁捡了我家的蛋,我早上就一直守着,还特意摸过,这会儿,蛋就没了,谁造的孽啊……”
猝不及防的骂声叫沈芸诺瞳仁一紧,呆若木鸡,然后,双手捂着头,蹲了下去。邱艳走在前边,转过身,便看到沈芸诺蹲在地上捂着头,身子直直往后缩的景象,不由得眼眶一热,对沈家的事儿,知道得愈多,就愈发心疼沈芸诺,昨晚,她和沈芸诺睡觉,偶然间,见着她后背上还有伤痕,暗紫色的伤痕,阡陌纵横,如她初学针线时杂乱无章的针线,她想,一个男子怕都挨不过,沈芸诺是怎么熬过来的,换做她,或许早就死了。
朝不远处田埂瞅了眼,肖氏双手叉腰,仰头大骂,邱艳大步上前,蹲下身,轻轻哄着沈芸诺,“阿诺没事儿了,不是骂你的,你睁开眼瞧瞧,那是我二伯母,不相干的人。”沈芸诺用力得捂着头,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掰开,手被沈芸诺抓得泛疼,脸上却噙着淡淡的笑,她不能皱眉,她若皱眉了,沈芸诺会更加害怕,指着缓缓而来的妇人,邱艳笑着向她介绍,“阿诺,你看看,是我二伯母。”
许久,怀里的人放松少许,邱艳松了口气,从小被人锁在屋子里打,但凡听着陌生的声音,脑子里闪过的便是沈老头和罗氏,如此,沈芸诺才会这般害怕,胆小,是被沈老头和罗氏吓出来的。
想着,肖氏到了跟前,满脸不愉,“艳儿,你瞅着谁在这边玩没?哪个王八羔子,捡了我的蛋,若被我抓住,看我怎么收拾他。”村子里孩子多,整天东蹿西蹿,肖氏怀疑,蛋是被孩子拿走了。
她和李氏打架伤了手,这会,手还缠着布带,一根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脸上的淤青消了些,整个人,竖着眉,面露凶狠,邱艳挡在沈芸诺身前,冷眼道,“没瞧见,二伯母家里就一只鸭子,每日能下蛋吗?”
庄户人家一般都养鸡,鸭蛋虽大,吃起来味儿不好,鸭肉更难吃,因而养鸭的人家少,肖氏去年养了三只,过年杀了两只,剩下这只,估计留到今年过年了,前些日子还听肖氏抱怨鸭不生蛋,平日吃得多,逮着机会杀了煮了,免得养着还要喂吃食。
肖氏眼一歪,尖声道,“你说什么呢,谁不知我家鸭子每日都要下蛋……”狐疑的目光上下盯着邱艳,“艳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偷偷捡了我的鸭蛋?”
感觉沈芸诺身子在发抖,邱艳拉着她站起身,对上肖氏怀疑的目光,淡淡道,“二伯母莫不以为谁家一天到晚盯着一只鸭子不放?”一只鸭子,肖氏看得格外紧,不辞辛苦从村里送到这边田地,她左右望着,肖氏家离这边远,特地把鸭子放到这边,没有其他心思,邱艳不信。
眼神落在田里另一处,七八只鸭子靠在边上,拍着翅膀,她明白过来,嘲讽道,“二伯母家莫不是以为占了回便宜,回回都能占到便宜?”田间几只鸭子是刘家的,李氏和肖氏打架,丢了脸不说,赔了不少银子,肖氏尝到甜头,竟还妄想浑水摸鱼,李氏不是好相处的性子,这些日子不过碍于村里闲言碎语没出来,若这事儿传到李氏耳朵里,怕早就要出来找肖氏闹了。
肖氏眉头紧蹙,斜眼,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哪只眼睛看我占便宜了?”肖氏没见过沈芸诺,又被邱艳挡着身子,更是邱艳背后的人是谁,瞪着眼,准备和邱艳好好说说。
她手为何会弄成现在这样,皆是沈聪造成的,这点,她没有忘,“艳儿,不是二伯母说你,凭着你的姿色,嫁什么样的人家不成?偏生眼瘸,看上个恶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怪这些日子愈发牙尖嘴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