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焰尘轻轻一笑,敷衍说:“改天再聊,我还有事,下回说。”“蔺焰尘,你……”说完,他也不等朋友回答,居然就挂断了电话,还交代管家,再有朋友打这种无关紧要的电话过来,就说他出门不在,也千万不要放人进庄园。真不识相,打搅他和阿汛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但阿汛还在睡觉,他不忍心去吵醒阿汛。楚汛这几天变得格外嗜睡。他一觉睡醒起来,竟然都十二点多了,这也过得太荒唐。只是脑袋依然昏昏沉沉。楚汛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蔺焰尘很担心他,给他倒了杯温水:“我还是找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吧。”楚汛现在当然极度讳疾忌医,他可不想被发现自己的病,说:“还是量一下体温就行。”蔺焰尘这次没有依他,找了医生过来,给他做检查。楚汛慌得不得了,十分害怕被查出毛病,可逃又没地方逃,和蔺焰尘生气:“我说了不要看医生?”蔺焰尘坚决地说:“身体不舒服就该找医生看病,为什么不?”楚汛无理取闹地说:“我……我就是讨厌看医生,我闻到那股味道就觉得讨厌。”蔺焰尘怔了怔,笑了:“我头次见你这样,原来这世上也有你楚汛这么害怕的事啊?居然害怕看医生,我以为小孩子才这样?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加拿大的医院,你也有些怕的样子。”楚汛:“……”他又没办法反驳。蔺焰尘拉着他的手,温温柔柔地说:“我陪着你,你会不会不那么害怕一点?”楚汛被他那么望着,心一下子软了,甚至鬼迷心窍地想,如果蔺焰尘知道了他生病的事会怎样的?蔺焰尘是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离开他的,而且会陪着他治病。他其实真的很怕孤独,他不是不想有个人能真的一路陪他走到最后。要是……要是这次医生发现了他的病,小蔺也不嫌弃他的话,他就鼓起有勇气去和病魔做抗争。存款估计是花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有一套房子和一辆车,还能换一笔医药费。但蔺焰尘找来的医生只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说他没病,一切正常,困倦和胃口不好可能只是来到陌生的国家水土不服,还不适应罢了。“多喝水,好好休息。”唉,楚汛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失落。也是,当初他跑医院检查,医生就告诉他他的这个病很难查出来,所以才耽误了时间,简单的检查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呢?这大概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他不应该让小蔺知道他生病。楚汛在心底叹口气,笑着对蔺焰尘说:“我就说我没生病吧?你还兴师动众找医生来给我看病。”蔺焰尘说:“可你最近老是困……”楚汛:“不上班了就会这样啊,懒惰是人类的通病,刚开始我还能保持上班时的作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变懒了嘛。”似乎勉强也解释地过去。晚上吃饭,楚汛想装成没事,让自己多吃点东西。其实餐桌上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小蔺和他待在一起一个月,多少也摸清了他的口味,知道他喜欢的几道菜,但楚汛怎么都吃不下,强塞了小半碗饭下肚。胃里像在翻江倒海般翻腾,整个食道都极其难受,楚汛深呼吸,想把这股子呕意压下去,越是遏制,片刻之后就反弹地越厉害,他捂住嘴。蔺焰尘察觉到他的异样,摸着他的背说:“阿汛,怎么了?噎着了?”楚汛实在忍不住,皱着眉,闷声说:“我……去厕所。”楚汛进了厕所立即反锁门,抱着马桶狂吐出来,别说是吃下去的食物了,吐完了没东西可吐,苦胆水都好险没吐干净。终于舒服了一些。楚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他觉得自己口中身上都一股臭味,像是快腐烂了。他心底很是难过,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依然做不到之前设想了无数遍的心平气和。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绝对是潜伏在他身体里的病魔在蠢蠢欲动了,他们在催促他将来离开这个世界,眼下只是个开端,往后会越来越痛苦的,直到他即便再有毅力,也没办法装作混若无事。楚汛偷偷嘲笑自己:瞧,楚汛啊楚汛,让你贪得无厌,这么快就遭报应了吧?楚汛心知肚明,本来他剩余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他不但不去好好接受治疗,反而作死跑出去吃喝玩乐,甚至纵欲过度,大概他仅余的生命在和小蔺一起的快活中疯狂燃烧,他能活的日子更短了吧。假如要问他后不后悔,楚汛却要说,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与其痛苦孤独地死去,在最后的人生里能遇见小蔺,能有小蔺陪他走过一段路,是他此生至幸。他只难过,不能再多点时间。楚汛攥紧拳头,砸在地上,泄气般连砸几下,砸得自己手疼。眼泪坠落在手背,他停下来。他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楚汛对自己说,你害自己就算了,你不能拖累小蔺……“砰砰砰。”有人敲门。“阿汛,阿汛,你还在里面吗?你怎么了?你回我一声啊。”楚汛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按下马桶的按键,把污秽都冲走。他去冲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气味尽量洗掉。楚汛去开门,迎面照见蔺焰尘担忧的脸庞:“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只是吃不惯那几道菜反胃而已,这个厨子做饭味道太奇怪了,加了种我很不喜欢的香料,我一吃就难受的。”蔺焰尘问:“有吗?我怎么没吃出来。”楚汛笑话他说:“你味觉有问题。”蔺焰尘皱了皱眉,将信将疑:“是吗?”夜晚忽然又变得难熬起来,楚汛甚至开始害怕睡觉,万一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蔺焰尘和他约好了重新追求他,现在才到刚开始恋爱的阶段,并没有和他睡一个房间。真是孤枕难眠。他当初是不是就该狠狠心登机离开?他死后,小蔺肯定还会爱上别人吧?那与他何干呢?他这个自私鬼有什么资格吃醋,他该早点走。三天他就想着四天,四天他就想着一周,一周他就想着半个月,半个月他就想干脆留一个月……反反复复,难道拖到实在掩盖不下去,到时候多难堪?可过几天就是新年……已经很多年没陪他过了。能不能过了节再走?或许他还可以再支撑一阵子,只剩下一周多,等过了年……他就走。求求老天,他再也不奢求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心愿,希望能有人陪着过个年。楚汛觉得肚子隐隐有些疼,他就又吃了一片止痛药。还是睡不着,楚汛披上件外套,想去出去走两步,透口气。这栋房子大的像一座古堡。深夜显得阴森森,好似空无一人,又好似哪里都可以藏个人。楚汛走着走着,仿佛听到有婴儿的哭泣声。他应当害怕,可大概因为他本来就快死了,反而无所畏惧。楚汛还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没什么魑魅。窗台下面,灌木丛边,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幼崽躺在雪和泥里。这只小猫应该才出生不久,连眼睛都没睁开,在这冬天,被遗弃在这里,身上沾着泥,脏兮兮的,连爬都不会爬,好似冻僵了,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楚汛觉得小猫的身体还是软的,应当还没死,他用手帕包着小猫,回了温暖的屋内。走廊的灯兀地被点亮。蔺焰尘听到动静起床,发现楚汛的房间门开着,床上被子掀开,楚汛的人不翼而飞,直接吓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