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嬷嬷却回避了瑰月的眼睛,她半垂了头,理理衣裙,口中发出无所谓的笑声。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姑娘,这人间于我来说,不过逆旅,若是能跟先夫团聚,才算是真正的归家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瑰月的眼,就酸涩起来,为贺嬷嬷这句小声说出却振聋发聩的话。多少时候,人或许都是把他乡当故乡,一再沉沦消磨,尚不自知吧!
“嬷嬷,若是我李瑰月有那一天,能照拂听雪,我一定义不容辞!”
看着贺嬷嬷,瑰月坚定地作出了承诺,立刻,她就看到贺嬷嬷脸上得偿所愿的微笑。
“不过,嬷嬷,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三天以后!”
是的,这就是李瑰月回返章台宫的真正原因。墨玄的母亲,被谢老太后做成等身佛像放在小佛堂,不是被每日供奉,而是在每天接受诅咒谩骂和永无止境的灵魂禁锢。青城公主一生,实在是太可怜了,于公于私,瑰月都想协助贺嬷嬷他们,将禁锢青城公主尸身的佛像取出,再请高人做法,使公主可以灵魂解脱,去往彼岸。
带着后宫众妃嫔去荣寿宫请安的日子,正是贺嬷嬷说的行动之日。
李瑰月带着众妃请安,谢老太后少不得要应付一下,没有她在场调度,说不定贺嬷嬷他们的行动难度会小一些。
一声巨响之后,春晖堂里众人脸色各异。
崔贞儿同沈蓉最是知机,赶紧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太后,正这时,秦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老太后……”
她慌慌张张、脸色苍白地进了春晖堂,话刚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禀报了。
“哼!”谢老太后挣脱崔、沈二人的搀扶,眉头蹙得死紧。
“小翠,外面什么事,这样大的动静!”
秦嬷嬷眼神一闪,就靠近老太后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半天。
谢老太后的脸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你们都散了吧!”
“是!”
众女齐齐行礼的时候,老太后已经步履匆忙地走了。
沈蓉、崔贞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跟在了老太后的身后。李瑰月也老实不客气地跟在了沈、崔二人身后。其他人没胆儿跟,也不愿意趟这浑水,都悻悻离去。
荣寿堂外,一群黑衣人互相对峙着,地上歪歪斜斜地倒了不少黑衣人。
沈、崔二人并没有直愣愣靠过去,而是躲在浓密的蔷薇花架之前。李瑰月则藏在二人不远处的一株粗壮的大树后面。
“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啊!”谢老太后凄厉的声音响起,惊得所有人都瑟缩了一下。
李瑰月探出头去看,才发现,谢老太后跌坐在地上,她的腿上放着一个人。这个人衣服焦黑,脸也是黑乎乎看不清面目,他张张口,大股的黑血就从他的口中吐出。
眼风往小佛堂里扫去,只看到满地齑粉,灰雾弥漫,最上面那个等身佛像已经不见了踪影。
地上的男人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他却执拗地拽住老太后的袖子,不肯松手。
“娘……娘……儿子一辈子……听您的,这次……就放她自由吧,这是……儿子唯一……心愿了!”
这是萧天佑,李瑰月悚然一惊,他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老太后泪流满面,几欲晕倒,幸亏有秦嬷嬷在后面死死抵住母子两人,二人才不至于在地上滚作一团。
这毕竟是谢老太后唯一的儿子啊!
“你……怎么这样傻啊!值得吗,她至死都想着要回报她的皇兄,你……却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吗?”
“你们!”猛地,谢老太后抬头,对那边对峙的、全身裹黑的黑衣人目露凶光。
“将这些宵小,全部拿下!”
李瑰月这才发现,对峙的黑衣人,细看之下是有分别的。
一批人全身黑衣黑裤,整个头部也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两只阴寒狠厉的眼睛。而他们是听命于老太后的。
而另外一批人则是黑巾蒙面,腰系朱色腰带,领头的俨然是一个女人。这是——贺嬷嬷?
只略略一扫,瑰月心里就打起了小鼓,贺嬷嬷这边的情形不容乐观,幸存的人伤的伤,残的残,也就贺嬷嬷看起来还没有受什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