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熬出来的鱼粥香气扑鼻,睿平扶方彧在床上斜坐好,亲手执了汤匙,一匙一匙地喂。“那什么……”方彧感觉有点别扭:“我自己吃吧,又没伤到手。”“但是伤到肩膀了。”睿平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反驳道。方彧一想也是,虽然以他的武学能力可以保证喝粥的时候绝不晃动一点肩膀,但肩部总还是要受力的,会痛,也就不逞强了,乖乖在睿平手上喝了整两碗,直到肚子变得实实在在的,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得说这鱼粥的味道的确不错,乃是他穿越以来从没吃到过的,南水不愧是鱼米之地,京城繁华,但总归在北边,水产方面远不及南边发达,食材方面,总在各种肉类以及干货上打转。所以,就为这么好吃的水产,也得把南水的灾赈好,让南水人民重新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才是!至于自己从来没干过这活,会不会什么的……总之流程物资都是既定的,他该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就是,他要注意的只是保证物资的安全,以及别被某些贪官中饱私囊了就行。想来元隆帝也是因为这个才特意把自己儿子派来的,务必要让救灾物资落到实处。方彧默默地思忖着这些,睿平早又帮他擦了脸和手,接着解开了里衣。先是胸膛,接着绕到了脖子后面,温暖湿润的布巾一寸寸擦过去,一直擦到腰上的痒痒肉,感到了微微的酥麻,方彧才突然反应过来,正在给自己擦身,包括刚才亲自动手给自己喂粥的不是他习惯了的方毫、方墨,也不是静王府的任何一个仆从,而是堂堂静王殿下——这可是皇室之尊,这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并且自从自己醒过来之后,就没感到过一点黏腻,而明明先前因为累又因为痛,自己曾流过一身的汗,按道理现在会很不舒服的。所以之前他就帮自己擦过了,就像现在这样?这真是……相当的体贴细致了!方彧有那么一瞬,分外地受宠若惊,分外地复杂。不过瞬间他又安之若素了——此刻他肩膀和腰都还在深深痛着,睿平却分毫无伤,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自己享受这点照顾算得了什么?再加上穿越过来这么久,方彧早就被服侍惯了,一开始在没想到睿平的身份前他甚至没感到任何违和,此刻心安理得,也就立刻就恢复了平常,心里头转而倒惦念起另外一件事情来。相较上次去景和寺路上的锦上添花,这次无疑可以称之为雪中送炭,有这么大个人情在前面,睿平应该不太好意思为难他什么了吧?虽然先前其实也没为难过,但他有所不满有所企图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经过这次他们也许可以换个模式,真正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基友,搭伙过点平和安心的日子?就像老太太暗示的那样,让他体会到自己在别的地方的好处,而不仅仅局限于后院内宅。但这话不好现在说,不然就成了挟恩图报了。虽然本质上就是这样没错,但怎么也要解决得委婉一点,太迫切了容易让睿平反感不是?再者眼下最迫切的也不是这个,因此方彧只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就问起那件顶顶要紧的事情来:“物资没损失吧?”“没有。”睿平帮他擦拭干净最后一小块皮肤,恋恋不舍地帮他合拢衣服又拉好了被子,款款地回答,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先前方彧的那点抗拒,他是感受到了的,自然也感受到了随后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跟他先前的推论恰恰合上了,方彧并不是心中有太子,而只是不适应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接触,而现在他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接触——他是这样努力地在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仓平的援救相当及时……”睿平细细的,毫无保留地将一切说给方彧听。个中有些复杂,但总结起来脱不过利欲熏心这四个字。贪污腐败种种,无论哪朝哪代也避免不了,南水做为鱼米之地,情况又更严重一些,这就不能随随便便让之前很做了几件事,颇显精明能干的静王殿下进入了。原本他们上报雪灾只是想多贪几个钱顺便推卸一下责任,料想会有钦差来,但万万没想到朝廷会这么重视,偏睿平朝中口碑极好极为刚直,还是基本被剥夺了继承权的那么一位,怎么想都难以笼络,就算能够笼络也必然要花费极大代价——身为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就算爱财,那也不是区区几千几万两银子就能打发了的。因此心疼加心慌之下,有人就选择了铤而走险。而与贪污腐败无法避免一样,与贪污腐败作斗争的正直存在也从来不会断绝,驻守仓平的孟经正是这么一位,虽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外加文官武官根本不是一个系统,不太好直接插手处理,因此没能把那些蛀虫拉下马,却是一直在关注着他们,更是知道钦差是位殿下之后就直接开始防着他们杀人灭口了,所以才会在今天一查到蛛丝马迹就毫不迟疑地点兵出发,最终及时赶到。后续的事情也都由他接手过去了,是以此刻睿平才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照顾方彧。听完这些,有一件事方彧已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地对睿平说:“所以你这次南下,目的其实不止赈灾,还有别的什么隐藏的任务在身吧,而他们早就得到了风声。”睿平承认:“南边富庶,有利可图之处甚多,父皇早想找个机会仔细查上一查,这边的吏治究竟如何,这些人是否合用,赈灾倒是其次了。”说到这里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以这边的富庶,原是用不着朝廷如此大动干戈,只在本地调用些物资就足够了的,因此这个幌子总归是薄弱了一些,从这一点看,他们也未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可能只是防范于未然。”“你说的对。”方彧想了想,点头道:“他们自己心里有鬼,哪怕你其实就是为赈灾来的呢,也难免做贼心虚,应对起来未免就会有些激动偏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抱怨说:“我说这种情况,元……”元隆帝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方彧张了张嘴好容易才咽了下去,改口道:“这种情况那位应该是能想到的吧,那为什么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你来打草惊蛇?真心要做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派个不打眼的人慢慢过来寻摸真相吗?看上去倒像故意要置你于水火了。”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不敬,其中不但有着浓浓的抱怨意味,还犯了疏不间亲这样的大忌——元隆帝与他终究是父子,而方彧仅仅名义上是他的王妃,实质上如何,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他仍然这么说了,可见他是多么全心全意在为自己着想。这比之先前单纯只是努力接受自己,无疑是又进了一步!睿平目光闪亮地看着方彧,心中一片欢喜,好容易才按捺住了,尽量平静道:“这或许是一种考验,又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父皇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吧。”都摆明了不想让睿平继承皇位了,还考验个p!方彧在心里冷哼,却也知道这样的话不好说出来,睿平也未必不是心知肚明,他只是……只是忍不住有些为他叫屈而已。他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爹呢?又或者皇帝爹都是这个样子的,冷漠无情,天威难测,毫无父子骨肉亲情。方彧怜惜地看了睿平一眼,不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提醒了睿平另外一件事:“你似乎很信任那个孟经?”作者有话要说:方·忧国忧民·彧睿平闻弦歌而知雅意,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方彧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你怀疑这件事完全出自他的自编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