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言嘴上答应着,挂了电话就在办公室里的单人病床上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那晚也是奇了,他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是车开着开着,就开到了那栋安静的三层小楼。整栋房间除了门廊上的感应灯因为他的到来亮了,其他窗户全都是漆黑一片。
他摇摇头,看来骏飞是大惊小怪了。
不过既然来了,傅谨言也没打算回去,这里和他家完全是南辕北辙,他实在是类的不想动了。
按了门铃,佣人见是他,很快就开了门。
“他们都睡了吧?”
佣人点头,但是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刚才我听到厨房有动静。”
“你下去吧,我去看看。”
傅谨言原本是想跟他们聊聊,这么闹下去不是个事儿,但是当他敲门无果推门而入的时候。纵使他是个见惯了尸体和血的医生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印在黑色地板像是水的血已经蔓延到床脚,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裹着麝香气息的血腥味。
“救他……”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如蚊蝇般无力的声音,傅谨言冲上去,撕开床单,用力的堵住他们不断往外喷血的伤口。
傅谨言把手放在太阳穴处揉了两下,将脑中的血腥画面挥散开来。
“庄墨离,我知道我说这种话没有资格,但是他不欠你,是你欠他!”傅慎司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递给他,“去看看吧,这场画展。”
画展的主题是……MY,SUN,MY,KING
开展的那天正是白露,秋意渐浓。
人并不是很多,大清早过去,只有零星有几个背着书包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庄墨离不会欣赏画,不管是印象还是抽象,在他眼中都引不起什么波澜,更不谈从中体会到什么感情和共鸣。每幅画下面也没有解释,甚至连画家都没有介绍。他沿着画廊从头走到尾,定在了最后一幅画面前。
是一幅场景图,油画,颜色极其浓丽。画面定格在一片樱花林,林下站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年微微垂首,目光柔和,倒映着春天的色彩。
图画的右上角,依稀可见高高的楼房。
好熟悉。
他往下看,画下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念瓷。
瓷。
庄墨离的思绪陡然被拉得很远,这种在中国古代极其贵重精致又十分脆弱的器皿,极少出现在姓名之中。他这小半生,只遇到过一个名字里带瓷的人。
那个如烟火短暂盛放之后的圆脸女生从那以后就彻底淡出了他们的视线,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撞进他的生活。因为这两字下面,分明是整个画展的作者简介,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江瓷”这两个字。
而他也终于想起来,高三的春天,那场樱花下的初遇。
当时应该有三个人,但是画上,却只有沈棠一个。
“哎……别碰。”身后传来一阵有些模糊的声音,庄墨离触电似的把手从距离油画一公分的位置缩回来,他回头准备道歉,看到来人,却呆了。
“因为这幅画是前几天才辗转找到的,没来得及装裱……油画不能摸,一摸手上的汗液就会破坏油彩的成分,很难清理。”
“你的头发……”庄墨离早猜到傅谨言给他这张门票是别有用意,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沈棠的准备,却没想到是这种面对面的,极其平和的方式。
沈棠带着白色的口罩,所以声音一直模糊不清,他拽了拽头发,笑道,“最近不是流行奶奶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乌黑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暴戾。虽然看不清楚他的全部表情,但是庄墨离却觉得他整个人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洗涤了,浸泡去了带着病态的黑暗,只剩下纯真的本质。像是被刨去了粗略外表的璞玉,终于经过某个手艺高超的匠人之手露出原本的倾华之姿。
“不好看吗?”沈棠问道。
庄墨离被动的摇头,“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奶奶灰把他整个衬托的年轻又锋利,但却没有原本的黑色更能烘托他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