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来,中原的风土人情渐渐淡去,所见所闻皆是前所未有之事,令人耳目一新,虽然是危在旦夕,但心中一直紧绷的弦却不知不觉松了一松。
离开洛阳已经三千多里,这里已经是滇南,也是拜月教的地方了吧?
师父曾经和她说起过三十多年前,听雪楼和拜月教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诡异莫测的巫蛊、可以呼风唤雨的术法、至高无上的拜月教主、宛若神灵的白衣祭司,以及侍奉月神的子民们……当师父对她说起这些时,她心驰神往,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十年,可以亲眼目睹这一切。
不想如今,她竟然真的踏上了这一片传说中的土地。
即便是会死在这里,也可以无憾了吧?
她一路出神。面前是无尽的风景扑入眼帘,耳边传来向导连绵不绝的话,絮絮叨叨:&ldo;嘿,姑娘,你知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驿道,是什么时候开出来的吗?&rdo;
&ldo;三十多年前?&rdo;她回过了神,随口回答‐‐是的,在当初人中龙凤并辔南下渡过澜沧的时候,这条路应该就已经存在。
&ldo;嘿嘿,足足有五十年了!我三岁记事的时候开始就有了!&rdo;这个五十多岁的向导叫作莽灼,是一个傈僳族人。年轻时也是马帮的人,在这条茶马古道上来回走了上百遍,颇有些资历。如今年纪大了,跑不动远路,便只能待在城里养老,生活拮据。
前几日她来到大理,本来想和当地的马帮一起结伴去往腾冲,却不料那些在外讨生活的汉子最是迷信忌讳,怎么也不肯带女人随行。最后在酒馆里遇到了这个空着无事的老向导,谈定了十两银子的价格,单独带她走了这一趟。
莽灼吸了口水烟,道:&ldo;那之前,从中原到这里的人必须穿越深山老林,十无一活。直到五十年前,帝都派抚远将军率领滇军十万,和镇南王一起修了这八百里驿道,才算打通了中原和滇南的道路。&rdo;
&ldo;为了这条路,当时一共死了七万多人,其中两万是滇军,五万是民夫,可以说是每一里路都堆积满了尸骨啊……后来镇南王竖起了九十九面碑,分别列在驿道的各处,碑上刻了亡者的名字,我们都叫它&lso;镇魂石&rso;。喏,你看,我们前面就有一块。&rdo;
苏微漫不经心地听着,到这里不由得提起了精神。转头看去,不远处的路边果然有一块石碑,宽三尺,高一丈‐‐说是石碑,不如说是一个翁仲。碑的顶端有人首,低眉垂目,隐藏在滇南苍翠之中,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护神祇。
石碑的正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石上青苔蔓延,风雨侵蚀,年深日久已经看不清字迹,唯有最底下一枚朱砂印殷红刺目,竟然清晰如新。
她失声惊呼:&ldo;迦若?!&rdo;
是的,那碑文的最下方,朱砂印盖着的名字,赫然便是迦若!
‐‐这样熟悉的一个名字,在她而言原本只存在于遥远的江湖传说之中,然而到了滇南,竟然成为清晰确凿的存在。
&ldo;嘿,姑娘居然也知道迦若大祭司?&rdo;莽灼有些吃惊,看着一路延绵不绝的古碑,笑道,&ldo;在这云贵两广,拜月教可比皇帝老子还厉害呢……这碑皇帝落不得款,将军镇南王更落不得款,唯有祭司大人可以!&rdo;
&ldo;为什么?&rdo;苏微有些愕然。
莽灼磕了磕烟袋,指了指眼前无穷无尽的苍翠:&ldo;这大山莽林里有多少瘴气厉鬼?开通这条路又死了多少人?‐‐没有拜月教大祭司来作法镇住,这条路还能走吗?&rdo;
苏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坦途:&ldo;朗朗乾坤,大路朝天,怎么不能走了?&rdo;
&ldo;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滇南吧?没亲眼见过,自然是不信。&rdo;莽灼看了他一眼,咳嗽了几声,&ldo;我爷爷还是当时的百夫长,说起过开山辟路时遇到的奇景‐‐比如车轮大的蛤蟆、会说人话的蛇,石头里封着的红衣美女……&rdo;
顿了顿,他又道:&ldo;不扯这么多了。话说当年路没有开出来之时,这山里千百年来不曾有人迹,所以开路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参天古木,很多都粗得需要数人合围‐‐更有一种树,根系庞大,直径差不多有一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