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冀迟疑开口:“你、你中的……毒又犯了?”“不是。”陆教主回得果断坚定,只是头却偏向一侧。“哦。”左冀应了一声,略有踌躇,便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过。陆教主僵着身子立在那里,拿眼角扫到他走近又欲走远,抬手一把抓住:“你哪里去?”左冀也不看他:“捡柴火呗,你不吃晚饭了?”陆行大讪讪放手,又僵了会,最终还是拣了个树枝,继续练他的左手剑法去了。左冀一直溜达到山谷这头,疏林隔着,望不到那边的情景,这才抱头蹲了下来,面上赤色蔓延成一片。天哪,这算怎么回事?要说他长到这么大没动过春心,这是扯谎,好歹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碰到俊俏姑娘和他说话,他也会脸红,也想过等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之类的事情。另一边,读书时也听年长的同窗私下讲什么分桃断袖的典故,知道男人之间也可以有那么回事。甚至那天在破庙前,还亲眼见着了,姓陆的被下药后也吓唬过他。可是这些,都是幻想中、言谈中、和神志不清中的,都是不存在或者别人的。就算是统统加起来,也不如今天来的直接刺激。被拥抱了,被人以那么亲密的姿势贴近,还被咬了好几口。或者说那叫亲嘴?可是没听说谁亲嘴是用咬的……左冀苦恼烦躁地折断好几根树枝,方才之所以能镇定地走开,是因为他觉察出姓陆的比他更紧张激动。他推开时,那人都是微微发抖的。可是这算咋回事啊?又不是因为被下药,猛得来这么一口干啥?左冀一边嘀咕,一边顺手折着树枝。虽然这般念叨着,可仔细想来,他却不能去追问:既不愿听他说是捉弄自己,又害怕他说点别的什么。就这么糊涂着,隐约地欢喜着,挺好的。反正两人伤都未好,都还得在这里待下去,离不开。待到左冀打定了主意,才发现手边的树枝已经折了一大堆了。不要说做饭用的,明天一天的份量也有了。匆匆捆了一些回去,生火做饭。陆教主那边也练完了剑法,凑了过来。两人这一顿吃的分外安静,平日里即便是再不怎么说话,陆教主总还得指使人,左冀也会抱怨两句。如今反倒是客气起来了。递接之间偶尔相互碰触到,两人也都似烫着一样迅速移开。两人吃罢了,左冀收拾好摊子,洗漱完毕,也不管天色早晚,回到山洞内自己榻上,倒头便睡。这山谷内山洞有两处,一边堆放着生活杂物粮食,另一处就是人住的地方了。这洞内床榻原本就备有两张,只是都放置在洞穴里侧。他们掉下来后,陆教主便把其中一张移到了洞口处,美名其曰:腿脚有伤之人,睡外面方便活动。他睡了一晚才明白过来,什么行动方便,分明是洞口挡风!左冀闭着眼静了一会,就听得那人走过来,经过自己榻边时,停了一会,又进去,衣衫希瑟,床榻作响,之后便悄无声息了。他听着里面呼吸逐渐平稳,自己却是睡不着了。白日里那几幕始终来回飘荡着,怎么都挥不开。陆行大原是个什么都不能干的笨蛋,陆行大打小就被教得阴阳怪气,陆行大连个能全信的朋友都没有,陆行大……啃了自己几口。这些念头嗡嗡嘤嘤,一圈圈地围着他绕。左冀翻了半夜的烙饼,方才朦胧睡去。似是刚过了没一会,就陷入了梦境。梦中有个面目不清的人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脸颊:“这猪头肉和猪耳朵正好下酒,我先割个半斤!”左冀被揪得难受,用力挥手打去,啪得一声,似乎碰到什么东西上,身体一挣,便醒过来了。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早晨了。太阳照到对面崖壁上,白的晃眼。陆教主不知何时就起来了,此时正立在洞外。听得动静他回过头来:“左冀,今日我送你出山罢。”左冀迷蒙地呆了一会才问:“你手好了?”嘴上问着,狐疑的目光直射陆教主垂下的衣袖:前两天还一副什么都不能干的架势,怎么今天就能窜能跳了?陆教主轻咳一声,把手负到身后:“走不走?”走不走?当然是要走的,还能在这呆一辈子?可是今天的柴火已经劈好了,昨天晾晒的衣物还没干透,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就这么走了?左冀不做声,坐直了身子抬眼盯着他看。陆教主侧过头去,又重复了一次问话:“走不走?”“走!”左冀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一跃而起。用冷水抹了几下脸,就开始整理山洞。虽然两人空手来空手走,可动了这些东西,好歹也得给人打理整齐了。姓陆的都打定主意了,还啰嗦什么?不理会丝丝冒出来的委屈和懊恼,左冀心中默念:出来是为讨债的,现下无事了,趁早回去,还能赶上这季春高粱。打来杀去的江湖,和咱原本就没有一分干系。他心里念叨着,手上也不停,不过顿饭功夫,就收拾妥当。左冀朝一直戳在那里的陆行大一拍双手,爽快麻利:走就走!峭壁半崖上。左冀觉得两人停住了,便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打量。发觉还是在半空中,便瞬间闭上,闷声问:“你又要休憩下?”早就该知道,姓陆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昨天他一时失态,也不能忘了他往日是何等恶劣的。方才这人说他右手虽然未痊愈,可经这些时日磨练,左手亦能攀援。因此出山也并非难事,只是无法提携别人了,问左冀要不要用绳子把自己缚到他身上。左冀自然不乐意,那模样也太傻了!不背不缚怎么办?自然是要自己抱紧了。他起初还别别扭扭的,不肯贴紧抱牢,待到脚一离地,山风一吹,左右摇晃两下后,那些扭捏尴尬登时叫恐慌赶了个一干二净。不顾面子地死死扒住陆行大的人,又见着时而山石迎面,时而凌空无依,越发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偏偏这姓陆的又一副辛苦模样,过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歇息片刻。起初左冀还以为到了地头,松手就要推开人,好在伸手的刹那睁开眼,发现依旧在半山腰,转推为抱,才没生生跌下去。现在又玩这一出。左冀把头埋到自己臂膀和这人项背之间,有些牙痒。陆教主一如既往没搭理他问话,却发声问道:“那次是哪次?”左冀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哪次?”陆教主静了片刻,忽然轻哼一声,猛地如箭矢般跃出,向下落去。左冀被带了个猝不及防,几乎要惊呼出声,瞬间想到什么,要问什么话,自然也就被抛在方才的半崖上了。这之后陆教主再无停留,两人顺顺当当地来到山脚下。左冀本想同他说点什么就自己漂漂亮亮告辞的,谁知脚刚落地,不容他分说就又被拎了起来。再被放置到地上时,人已经在破庙了。左冀整理着被树枝挂擦过的衣衫,颇感无奈:“你到底想干啥?”陆教主目无下尘,对着神像说:“在此等着。”然后就攸然而逝了。庙内依旧那副模样,凌乱的稻草,燃尽的火堆。左冀这次却坐也不敢多坐,站了半晌不见人回来,便跑到庙门外溜达。出去走了几步才又想起,前面这个草窝处,自己曾经绊倒过。左冀忿忿绕回来,姓陆的不是又在耍人罢?又候了顿饭功夫,他决定不等了:这都在山外没人管了,自己怎么还这么老实听话,敢情是被欺负成惯例了?唾弃完了自己,抬脚出门。刚走不过两步,忽然迎面飞来一物。左冀信手抄住一看,却是一个包袱。陆教主在几丈外负手而立。左冀一头雾水:“啥意思?”陆教主也不望他:“此去你家乡甚远,这是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