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从裂缝中爬出来时,晨雾已经聚集起来了,但他依旧清晰地看到了前方耸立着的、邪恶的房屋;其墙体如岩石般暗灰,尖顶醒目地矗立在奶白色的海水蒸气中。随后他意识到,房门不在朝向陆地的这面,这里只有几扇镶着铅格子的肮脏小天窗,还都是十七世纪时期的流行样式。他置身于云层与混沌之间,向下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视线所及之处就只有无垠空间内的一片苍白。他在这苍穹之中,茕茕孑立,与之相伴的只有这所诡异又令人不安的房屋;他随后侧身行走,绕到了房屋前面,却发现墙体与悬崖边缘是齐平的,因而由于那虚空的以太之境,根本就不会有人能进入那唯一的窄门;异常的恐惧感向他袭来,而其中的原因并不全是身在如此高悬之地。尤为怪异的是覆盖屋顶的木瓦被蠕虫啃噬得如此严重,却仍能保持完整;还有那几近瓦解的砖头却依旧构建着直立的烟囱。
雾气越来越浓,奥尔尼蹑手蹑脚地查看了北面、西面和南面的窗户,试图从中爬进去,却发现都被锁住了。对此,他竟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因为他越是看那所房子,就越是不想进入其中。随即响起一种声音令他吓呆了;那是门锁的咔哒声以及门闩被划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是沉重的房门被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了。房门是在面向海洋的那边,奥尔尼根本就看不到,狭窄的门在弥漫着浓雾的天空中被打开了,面向着海平面上方数千英尺的虚无空间。
随后,房屋里响起了不慌不忙的、沉重的脚步声;奥尔尼听见窗户被打开了的声音,此时他正站在小屋的南面,而首先打开的则是北面的窗户,其次是拐角处的西面窗户。下一个就会轮到南侧这面窗户‐‐就在他所站立着的、巨大而又低矮的屋檐下;不得不说,他一想到那所令人厌恶的房屋还有它面向着虚无的高空,就感觉异常不舒服。当屋里的人摸索着走到附近窗扉前时,他又蹑手蹑脚地向西面转过去,在已经打开了的窗户前紧紧地贴着墙面。很显然是房屋主人回来了;但他既不是从陆地方向而来,也没有乘坐任何可想象得出的气球或是飞艇。又响起了脚步声,奥尔尼沿着房屋的边缘向北面移动;但还没等他找到一个妥当之处,就听见了轻柔的声音,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下必须要面对这房屋的主人了。
伸出西侧窗外的是一张满脸大黑胡子的面孔、眼睛里闪耀着磷光‐‐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前所未见的景象而给他留下的印记。但其声音极其温柔,说话的方式还带着昔日的那种优雅,因而当老人伸出被晒得黝黑的手拉他越过窗台,进入构架较低的房间时,他并没有心生恐惧,房屋内墙体都是黑色的橡木板、还摆放着些雕刻了纹饰的都铎式家具。房屋主人穿着十分古老的服装,周围还缠绕着年代久远的大海传说和西班牙大帆船的梦境。他所讲述的诸多怪异之事,奥尔尼都记不起来了,甚至忘了他的名字;但却记着那房主为人怪异但很和善、充满了遥不可知的时间和空间的魔法。小屋子里昏暗的光亮似乎是绿色水光,奥尔尼注意到东面离得较远的窗户没有打开,而是用厚重模糊就像是旧瓶底似的玻璃将雾气笼罩的以太之境隔在了外面。
房主虽然长着胡子,但似乎很年轻,然而眼睛里却透露出不符合其年纪的古老神秘;从与他相关的古老惊奇的传说中看来,村民们的猜测一定是正确的‐‐自从下方的平原之上有村庄、人们开始看着他沉默寡言地居住在上面以来,他都一直在同海面上升起的浓雾和天空中的云朵交流。一天就要过去了,奥尔尼还在倾听着昔日遥远领域的流传:狡猾的亵渎之物从海底的裂缝中逃出,而亚特兰蒂斯王是如何与之战斗;午夜瞥见由支柱支撑着、杂草丛生的波塞冬神庙,迷航的船只就知道自己偏离了航线。他还想起了泰坦时期,但他讲到诸神和旧日支配者诞生前的昏暗、混沌年代;以及在距离斯凯河很远的、乌撒附近乱石纵横的废墟中,哈提格‐科拉山顶之上其他诸神翩翩起舞之事时,竟变得有些畏怯。
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那扇钉着钉子的古老橡木门,门外则是白云弥漫的深渊。奥尔尼开始惊慌了,但房主示意他不要乱动,然后轻声地走到门前,从一个狭小的窥视孔向外望去。看来是他不喜欢看到的东西,因此用手捂住嘴,轻声轻气地绕着房间关上了所有的窗户,之后才坐在了客人旁边那把古老的高背椅上。奥尔尼随后看见一个怪异的黑色轮廓依次徘徊在每一个昏暗的、半透明的小方窗户前,这位访客在离开前,好奇地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他很庆幸房主没有应声去开门。在那巨大的深渊之中有着一些怪异之物,而寻求梦境之人一定不要打搅或是遇见什么邪恶体。
随后,阴影开始聚集在一起;最开始少量阴影秘密地藏匿于桌下,然后显著的大块阴影出现在镶板围成的黑暗角落中。大胡子男人开始做神秘的祈祷手势,然后点燃了制作精良且怪异的黄铜烛台上的长蜡烛。与此同时,他频频地看向房门,就好像是在期待着谁的到来;终于,他焦灼的视线仿佛得到了回应,门外响起了一阵异乎寻常的敲门声‐‐那声音一定是遵循了某种古老而又神秘的暗号。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窥视门孔,就直接转动巨大的橡木门闩、拔掉了沉重木门的栓子并将其面向着星辰与浓雾直接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