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安全,&rdo;盛珠说,&ldo;我首先需要安全,等我积累了一些在北京混的经验,自信有能力挣大钱了,就会跳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懂这个。&rdo;
&ldo;你说你每月要寄几百块钱回去给你先生治病,在这些破饭店能挣多少钱?&rdo;
&ldo;这种饭店一般都包吃住,&rdo;盛珠说,&ldo;我可以把工资寄回去。反正我是不会指望你这个公子哥儿了。你昨晚信誓旦旦说了一大通,百分之一兑现我也不愁了,可我知道,你除了嘴还是嘴。&rdo;
高文无奈地笑了笑。
&ldo;我信誓旦旦说什么了?&rdo;
&ldo;说要让我过上皇后一样的生活,还要请北京最好的医生给我丈夫治病,还说要介绍我去合资企业工作,一个月最低挣五千块钱,还有……不说了。&rdo;
半夜时,高文是说过这些,高文说这些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感到滑稽可笑,语气轻飘得就像一只气球。像大多数文人一样,高文好冲动。高文在某种的冲动的情绪里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聪明的盛珠也压根儿没有当真。
不过高文后来还是写了一部名为《冰天雪地》的中篇小说,盛珠和她小丈夫的经历在高文的思绪里挥之不去,不把它诉诸文字无法安心。高文是真的被盛珠的经历感动了。在那部小说里倾吐了自己深挚的同情和深刻的悲愤。这也是高文唯一能做的事。
回到住处,施大爷正在厨房里下面条,他没想到小两口这么就回来了,不过还是热情地招呼他们一道吃面条。盛珠谢绝了,她匆匆换了衣服就往外走。高文要陪她一道去,她说不用了,她觉得一个人出去找工作更方便。
盛珠很快又找到了一家招收服务员的饭店。位于人民日报附近。门脸较大。装磺也上档次。
老板是一个标准的北京小伙子。白衬衫。bb机别在束着白衬衫的裤带上。肚子挺挺的。板寸头,阔颐重颈。当年把bb机别在裤腰带上是一种时髦和身份的象征。现在想起来俨然恍若隔世。
&ldo;你老家是哪儿的?&rdo;老板一付慵懒而傲慢的神情,问话时不住地弹着手上的烟蒂。
&ldo;安徽。&rdo;
&ldo;安徽?安徽可是个穷地方呀!听说那儿一年要发好几次洪水。&rdo;
盛珠瞪了老板一眼:&ldo;安徽人不是鱼。&rdo;
&ldo;有意思。&rdo;老板靠在褐栗色高背椅上,悠然而轻慢的眼神像在玩赏着一只珍奇动物。&ldo;你很会说话。你是安徽什么地方人?
&ldo;里板镇。&rdo;
&ldo;里板镇在什么地方?&rdo;
&ldo;如果你想搞清楚的话,可以化50元买一张火车票去看看。&rdo;
&ldo;我是老板,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rdo;
&ldo;你要我怎么说话?&rdo;
&ldo;你结过婚了吗?有没有孩子?&rdo;
盛珠垂头不语。盛珠觉得这个&ldo;板寸&rdo;对她的伤害远远超过那个肥大的女老板。板寸的神态举止让她厌恶至极,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ldo;别认为我问的这些是废话。我可不愿请拖儿带女的人来当服务员。&rdo;
盛珠强迫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一定要沉住气。盛珠在登上北上的列车的时候,就反复告诫自己,必须把自己抛得尽光,为了把她亲爱的丈夫的病治好,她别无选择。
盛珠稳定住情绪,说:&ldo;我没有结婚。&rdo;
盛珠觉得这样骗一下板寸没什么不好,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板寸是在最后一分钟突然决定雇佣盛珠的,这不仅出乎盛珠意外,也似乎出乎板寸本人意外,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何突然决定雇佣这个土妞,盛珠跟他说话语气强硬,这让他感到新鲜。在他的这个餐厅里还没有哪一个女服务员敢这么跟他说话。
&ldo;怎么,还有什么不满意吗?&rdo;
&ldo;你什么都没跟我谈,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rdo;
&ldo;月薪二百,管吃住。&rdo;
&ldo;一百?&rdo;
&ldo;我请的服务员都是这个价。如果同意,明天就来上班。&rdo;
盛珠离开这家饭店的时候才看清了门媚上的招牌‐‐&ldo;文化餐厅&rdo;,盛珠走进这家餐厅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这几个字。文化二字让盛珠心里产生一丝暖意,虽然是在餐厅打工,但毕竟还和文化沾边。盛珠觉得自己还挺有福气的。
盛珠在同意上班的时候心里还郁郁的,看到&ldo;文化&rdo;二字顿时转忧为喜。
盛珠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文化餐厅打工并不意味着自己有文化,何况那个老板一看就是个浅薄之徒,毫无文化。
《北京往事》第三章(3)
日当正午,大街上的行人依然川流不息,这时候在遥远的家乡小镇街道上很难看到人,镇民都在阖家吃午饭,而在北京,即便是午饭时分人也这么多。盛珠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有一种顾影自怜的凄然之感。
盛珠走到一家标有&ldo;川鲁风味&rdo;字样餐厅前停了下来,诱人的菜香和锅铲相碰的炒菜声勾起了她的饥饿感,她觉得肚子好像正被什么铁器刮着一样难受,餐厅门口有一个卖大饼的摊子,大饼上的葱花非常醒目,盛珠犹豫着是否买一块饼充饥,现在回到高文的住处他们肯定早就吃过午饭了,再说她也已向施大爷表明她不回来吃午饭了。如果直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回去吃饭未免有点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