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吸了一口气。
“我们是恋人。”
他回答,并在对面的岳岚露出迟疑的表情后补充了一句,
“对,他是男孩子。”
岳岚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于此刻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了,赵孟想。他迅速地定义了自己与宋栖然的关系,省去了按照现实复杂情况进行说明可能引发的更多猜测,也及时地向对方暴露了自己的性取向,或许在岳岚这样组织民间互助活动的人眼中,同性恋的少数群体身份能有效降低对方的防备,从而拉进双方的距离。并不是为了要占宋栖然的便宜。像是要再次确认自己的理由正当性那样,赵孟兀自点了点头。
岳岚思索了片刻,她仔仔细细凝视了一遍赵孟的脸,与他眼神接触的一刹,她笑了。
赵孟没有躲闪她的眼睛。
“我能看看他长什么样吗?我接触过很多资料,或许会有印象。”她问。
赵孟点点头,低头从手机中调出宋栖然的毕业照片。那是他十年前的长相,或许最有参考价值。
“长得真好看。”岳岚含笑望着照片夸奖了一句,“美少年的不幸遭遇总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那句话怪怪的,赵孟皱起了眉头,但岳岚没有留给他机会去深究。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他的确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话,那么是的,原则上我们只需要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就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她说。
赵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没听错,是原则上。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吗?”
“当然有条件。”岳岚回答,“就和所有加入寻找计划的人所能接受的条件一样,加入我们,以获得帮助,并在参与最终的集体诉讼,在庭审阶段自愿成为证人,出面提供自己的证词。”
“庭审?”赵孟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会以为寻找计划的目的仅仅只是发几条微博讲几个故事吧?”岳岚的手指轻轻敲击在咖啡桌台面上,“当然会有庭审,我所做的全部工作,都是为了一场针对清河市市委的集体诉讼。当初康复中心的医疗计划为什么会通过审批,为什么会出现违规操作,为什么后续的维权行动受到了层层阻碍,每一个牵涉其中的被害者都需要得到一个说法。”
“这种官司是不可能打赢的。”赵孟开口,康复中心的问题时间跨度太大,经历了前后两次政府领导换届,责任根本无法追溯和划分,当年主持治疗的私营企业负责人至今都未被定罪和逮捕,越过康复中心直接向市委问责无异于一场闹剧。
岳岚周身的气场沉了下去。赵孟费解地看着她。
“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并不是为了要赢。”岳岚回答,“有些伤痛永远也无法被掩盖而只能被补偿,即便你已经找不到可以去责备的人,但伤口总会存在,这时候人必须呐喊。对于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人而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不被这个社会所理解的。不被理解便不会被接纳,不被接纳曾经的痛苦便不会被承认。所以必须发出声音,这是一场战斗,而只有集体的声音才会被大众清楚地听见。”
岳岚看向赵孟,她有双特别深邃,特别能将人慑住的眼睛,
“你第一次在微博上找到我时告诉我,你想保护你的恋人,不希望他接触那些不好的回忆。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声嘶力竭地喊过,有些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