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伙男人,坐得乱七八糟,醉醺醺的酒味。我一进来,他们都停住笑闹,看着我。“大哥,她是冷宫里的白昭仪,想找我们帮忙。”“噢,冷宫里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那个看起来是大哥的人看起来很清醒,斜眼打量着我,我觉得他的目光有些不善,福了福身子,“我们院里有个人病了,希望统领大人能帮忙请个御医来。”“御医?”那个人笑起来,周边的人也都笑。“你以为御医是那么好请的?”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金步摇,由那个侍卫交给统领,“还请统领大人笑纳。”“你倒挺识时务。”他拿过金步摇掂了掂,但我觉得他好像并不看重这东西。我只好提醒一句:“这是皇上送给我的东西,看起来虽然简单,雕工却很精细,至少值千两银子。”那几个坐着的侍卫一听千两银子,目光都傻傻的落到上面,他们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几十两而已。“只是……现在冬季天寒,皇后又有身子九个多月了,皇上特地下了旨让那些御医小心谨慎,原地候命。”那个统领倒只把金步摇放在桌面上,听到千两银子也面不改色。我又福了福身子:“总有一个能抽身出来的,不会耽误很多时间,还请大人帮忙。”他打量着我目光令我不安,未有多久走到我身边,视线上下转溜,手突然从身后按在我的腰上,没有人看到。我一惊,保持不动。他凑近我的耳边暧昧地道:“要是我帮你请到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呢?”☆、宫里的张御医来为小杯治病,他看样子经验老道,把了把脉后,捋着灰白的胡须喃喃道:“奇哉,奇哉!”我上前:“有何不妥?”他摇摇头:“老夫行医数十年还未见过此种病状。她发热有几日了?”我想了想:“有五六天了。”御医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这种病状怪异得很,老夫要好好研究研究。”我愈加担心起来,朝身后的李统领和连丝道:“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他们两个对望了一眼,出去了。我走过去掀开小杯的被子,捋下袖口:“张御医,你看。”张御医嘶了一口气,上前仔细观察,白藕似的胳膊上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红点,红点颜色深重,还有些居然不在变红,反而有些发脓的迹象。以前小杯还能悠悠醒过来一会儿,但现在几乎已是完全昏迷。只像是浑身难受地轻晃着脑袋。“老夫要回去好好翻翻书。”张御医似乎在努力深思,我把一只玉坠递到他手上:“有劳张太医了。”“这……”“不成敬意,只希望太医还能多多费心。”“好吧。”太医接过,放进袖口中。走到桌边拿起衣箱:“老夫尽力看看,这病症实在是怪呀……”,我开门,他边说边摇头走了。我目送他远去,一只手突然亘在我的腰上。我没有转头,只道:“大庭广众下,你好大的胆子!”“嘿嘿,这里又没什么人。”连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一只手揽住我的腰,一只手轻轻碰动我的耳坠,看它晃动仿佛有趣,道:“昭仪娘娘,你什么时候履行你的承诺呢?”“本宫虽然被打入冷宫也还是个昭仪,你这样不怕被诅九族?”“白昭仪何必吓唬我?你虽然是个昭仪,可找个御医都要求我帮忙。更何况不是我李某人吓唬你,这整个院子都是我们兄弟在看守,就算有人告状,我们也能让她走不出一步。”这院子里比我姿色好的宫女不少,但他只是想尝尝皇帝女人的味道。男人的本性。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高高在上,越想要。“我今天晚上去你那。”我面无表情地说。他笑了一声:“白昭仪爽快!那晚上我可就等着你了。”他离开,我刚准备转身回头。连丝从一旁的草木间出来:“我说你怎么能请到太医呢?原来是这样。”我不理她,也不怕她会说出去,刚刚李统领的话她应该听得很明白了。我转身进房关门,听到她在外面幽幽地笑:“白昭仪娘娘,你可真是个贱货呀!”什么叫贱?什么出卖自己的身体就叫贱吗?在妓院里我可看多了。香云说跟男人睡觉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一把刀割了你一下,流了点血痛一痛也就没事了。有时候你甚至还会怀念起那种疼痛的滋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那么鲜活。所以当半夜我来到李统领房间,他俯在我身上喘息的时候。我只是看着晃动的床帐无望而已,如果一个女人连她自己的贞操都不在乎了,那么她应该在乎什么呢?心中的爱都耗干了,连身体也漠然。不带感情的喘息呻吟,身体的愉悦。不过是肉体。可以疼痛可以痒麻可以惊慌可以被伤害的肉体。肉体始终是肉体,那么无助而无望,我再也不会被它迷惑。踏着雪路回到院内。仍是明淡星疏,寂静空冷的夜,远处的宫闱处灯火阑珊,万年不变。我渐渐地觉得自己不再像是自己,像是最后一滴凝成了冰,有了力气,变成冰刃坠下屋檐。看着小杯我才能平静下来,刚刚那一刻的脏乱让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魔鬼,他睡着的时候,我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心中只有想要掐死他的冲动。他正熟睡,打着呼噜,蠢笨得像一头猪。用杨临教我的防身术,攻击他的喉结和后耳处,用银钗一戳就能一击致死。可我渐渐放开,明白自己做不到。原来人的身体那么脆弱,一下就可以死亡,而杀他,不值。不是因为害怕死人,而是自己突然想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我在小杯的床边趴到天明。四更时分,突然一伙太监闯了进来,还没等我问话,掀开被子抬起小杯便走。“你们干什么?!”我追出去。“干什么?”当初调戏小杯的那个老太监拦住我,说:“你们这里有生了天花的病人,居然还敢不报!”我看着小杯被抬着走过转角,这才看清,他们每个人的鼻上都围了一块白布。张御医走了过来,“伸出手给我看看。”我伸过去。“捋起袖子。”他看了看说:“幸好,你没有得,老夫查了半宿的书才知道她得的是天花,得者不治!”什么?!那太监又在召唤来来去去的小太监:“快点快点,把她们的东西全都捡去烧掉!”“你们把小杯带去哪里了?”我只关心小杯。张御医看了我一眼,莫名沉默了。那老太监冷笑道:“得了天花,还想留着传染我们不成?早该拿去埋掉。”“她还没死!”我大怒。“离死差不远了。”我推开老太监,追过转角,却看到他们却早已把小杯放入院中的一个大坑中,几个小太监在一铲一铲地填土。“住手!”我冲过去,连丝和几个宫女拦住我:“不能过去!”“走开,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连丝的眼里闪过犹疑,“她不死就会传染给我们。”“可她现在还没有传染!”“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没办法。”我想冲过去却被她们死死地抱住。“小杯!”只能看到小杯因为动静,突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我正在她的对面,她虚弱地抬起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叫唤我,可是很快的,泥土泼在她抬起的手上,脸上,她的腰上,她的身体各处。最终慢慢被填没……我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满脸都是自己不自觉留下来的泪水,湿了衣襟。我在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一条生路都不给我?!为什么我身边对我好的人都要一个一个死去,是我太煞气了吗?还是上天本就喜欢这样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