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第三次去他家送菜时,他一把把她拉了进去,说:“我家有些很好吃的糕点,bj带的,要不要尝尝?”她懵懵懂懂地跟了进去。自她与他重逢开始,裤腰里就藏着一把刀。……那天半夜她回到家,手里还沾着血。丈夫又喝了酒,躺在屋檐下,看都不看她,只低声骂:“又死到哪里去了?妈的,过来,你害死了老子的儿子,再给老子生一个。过来!把裤子脱了。”彼时,年迈的婆婆和公公都已过世,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赵素兰看着这个禽兽迷迷糊糊的样子,再看看手里的刀,忽的明白过来。原来这辈子想要的答案,一直在她手里呢。她把丈夫埋在了后院地里,离孩子溺水的地方很近。可赵素兰万万没想到,几天后当她出门,居然又看到了“他”,另一个“他”。那是另一户人家,似曾相识,“他”倚在门边,对镇上有名的“卖菜西施”,不怀好意地笑。……刀再次落下时,某个瞬间,赵素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其实,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炽亮的灯光,肃静的审讯室。赵素兰坐在老丁对面,她的样子特别平静。甚至偶尔,还会有一点恍惚的温和的笑。仿佛只是韩拓记忆中,那个每天沉默地挑着菜来的,朴素女子。他不再看她,转过身,靠着墙,点了根烟,慢慢地抽。旁边的刑警小谈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点了个烟,像模像样地抽,然后叹了口气说:“原来这么凶残的罪犯,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女人犯罪,尤其这种原来老实的女人犯罪,真是可怜啊。要不是被逼上了绝路,哎……”无心的话,却恰恰说中韩拓的心事。他脸色极寒地看一眼小谈,捻灭烟头,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小谈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回客栈时,正是一场小雨过后。庭院里寂静如初,三两客人朝英俊老板客气地笑。韩拓看着这一切,只觉恍如隔世。小梅看他回来,就立刻迎出来,小心翼翼。韩拓抬头看一眼楼上,小梅立刻说:“她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韩拓点点头:“看着店,别上楼。”小梅欲言又止:“老板,到底……”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老板一旦严肃起来,谁都怕,她也怕。所以今早老板带着洛晓回来,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还反锁了房门,小梅就知道,不对劲了,要出事。——她一直坐在窗前,没有动。跟他离开去警局时一样。她的发梢衣服上,甚至还沾着今早的露水和嫩草。韩拓甚至能看到她脖子上,他昨夜疯狂时留下的吻痕。当他推开门,她只安静地望着他。眼中没有恨,也没有怕。只有近乎空洞的等待。韩拓在她对面坐下,低头,双手搭在膝盖上。“你本来,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洛晓答:“秦恩。三秦的秦,恩情的恩。”低柔的声音,差点令韩拓眼中泛泪。秦恩,秦恩,多么温柔的名字。念在心里,就叫人难忘。“嗯,好。”韩拓笑了一下说,“咱俩该说说后面的事了。”洛晓睁大眼望着他。韩拓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冷峻。这一刹那他仿佛不再是那个温柔至极的男人,而是她见识过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刑警。他说:“我忘了件事。我已经不是刑警了,不能也不该把这事儿当成刑警抓贼去解决。你如果不是爱我,如果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根本发现不了这件事,也抓不住你。”洛晓怔怔望着他,不知道他的用意。韩拓心头隐隐的钝痛,看她迷茫模样,是这样想把她拥进怀里,手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内心越冷,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放肆。这人生今后又要往哪里去,他已找不到答案。他继续说道:“我不仅是个退役刑警。还是你的男朋友,你的爱人。哪怕只是今年一夏的爱人。”洛晓转过脸去,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抓了你。”他说,“那是不仁,也是不义。那样我还算个男人吗?”“你其实不必……”洛晓开口,却又被他打断:“所以洛晓,你跑。今天开始,我让你跑三天,跑得越远越好。你本来……就不会发现的。”你本来,会一直在自己的那条路上。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三天之后,我会动身去抓你。”他的泪水慢慢溢出来,“这件事,我会承担起来。我亲手放跑的逃犯,我自己去找。我们就看天意。我若抓得住你,你就去坐牢,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行。我如果抓不住你,你就走。走得远远的,咱俩这辈子就当没见过,各过各的下半生吧……过好你的下半生。”洛晓伸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以至于连他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察觉。——又是一天,天光初晓。韩拓之前接连熬了几个夜,昨夜睡得又混又沉。一觉醒来,却觉喉咙发疼,竟是有些病了。他推开屋门,见到一向只知道等吃的小梅,居然勤快地在厨房准备早餐。而当他抬起头,看到那扇窗半开,窗外树枝轻摇。“洛晓什么时候走的?”他哑着嗓子,淡淡地问。小梅疑惑地望着他:“洛晓……她没走啊,我刚刚打扫楼上,看到她还在房间里。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一直坐着。”韩拓一怔,再次抬头。连小梅在旁絮絮叨叨劝他俩不要闹别扭,都没太听清。这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一轮圆月亮盈盈地照耀在地上。韩拓坐在门廊下,坐在阴影中,身旁是一满缸的烟头。第二天,人始终没下来。还在屋里,听小梅说,还是那么寂寞地坐着。韩拓半夜三点去洗脸睡觉时,看到镜中的自己,长出了青黑的胡渣,看起来阴鸷又落魄。第三天,她还在原地。夜里,韩拓坐在庭院里。这客栈的客人,今天一早都被他赶了出去,连小梅都被赶回了家。只余他一人,坐在原地。抬起头,就能看见她窗前那一盏孤灯。终于明白,原来天地之大,也不过只有我们两人而已。终于明白,惊鸿一遇,爱恨交织,你却偏偏有办法,刻进我的一生。第四天清晨。韩拓刮干净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当他从箱底翻出一副手铐时,只觉得眼眶阵阵发疼。然后上楼,然后推门而入。屋内是静的,她的所有行李都已不在。窗开着,有鸟停在枝头上,怔怔望着他。唯有日光的影子,倒映在他脚下。她走了。在第三天夜里的某个时分,没有惊动他,没有任何声息和话。——韩拓把客栈交代给了小梅:“我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你照看好客栈。记住给花浇水不要太多,不要把我养的花给浇死了。楼上……那个房间,别给任何客人住。哪怕旺季客满了价格再涨,也不准动。”小梅都快哭出来:“哥,你要去哪里?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洛晓姐也不见了!你们到底怎么了!”韩拓没好气地一敲她的脑袋:“你丫才交代后事呢。”顿了顿说:“我去找她。”小梅:“哦……”韩拓又笑了一下,小梅却觉得那笑简直跟哭似的,那么落寞,那么悲哀。“找得到吗?”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韩拓静了好一会儿,答:“找不到,更好吧。”——韩拓走出客栈没多久,甚至还没搭上去远方的车,手机就响了。是老丁打过来的。他接起,没说话。老丁也静了一会儿,忽然劈头盖脸地就问:“你知道秦恩的案子吗?”韩拓顿了一下,答:“不知道内情。还没来得及去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