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恨恨的道:&ldo;你问我做什么,回去问你的好妻好姨娘啊!她们那么温柔、端庄、贤淑,你们夫妻美满,她们有什么可惧的,该告诉你一切呀。&rdo;
宝玉摇头道:&ldo;可她们不讲,我只能来问你。若连你也不讲,谁还能告诉我?还有她们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rdo;
史湘云咬牙道:&ldo;你想听,我却不想说给你,只怕林姐姐不高兴与你相提并论,她也恨你无情。到今天你能怨谁?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rdo;
宝玉呆呆靠在门上,抬头望天,雪花纷纷落也无知无觉,就这样不动、无语、无奈,好久才垂头走开,闷闷不乐不知该何往,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潇湘馆,看看四下无人,偷偷溜进潇湘馆内。平日,太太与宝钗是不允许他进潇湘馆的。
潇湘馆内人去屋空,却依然洁净如初,书架上空荡荡的。他木然地坐下来,他寄存弄不明白 ,为什么一听到林字,他的心似撕裂般痛。他痴坐着,脑子空空,闻着房中淡淡的馨香,看着碧纱窗外的青竹林出神。
努力想回忆起从前,回忆起曾失落了什么最重要的人和事,究竟是什么,他却不知道,想不起来。
夜深人静心难静,唯有把回魂以来的事情一一想起,心中千万个疑团。
为谁风中立更宵,为谁失魂又落魄?
遍拾落花却为何?
原来忘记黛玉,是阎君对宝玉的处置,而忘记宝钗、袭人是宝玉自己的选择。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她二人,可二人已成了他的一妻一妾,又身怀六甲,这个事实不能改变,他只能逃避。对二人的身体他也不关心,自有王夫人吩咐麝月、秋纹小心伺候。
夜露更深,宝玉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的院落,进入书房就寝。
第二日近午时,宝玉方醒来,取出北静王少王爷昨日所赠的西洋闹钟与音乐盒,放在书案上,摆弄着,袭人扶着宝钗进门来。袭人已有了两月多的身孕,宝钗也已一月多,都还未显怀。王夫人对二人是关怀备至,尤其是宝钗,十二分的调理,宝钗是更加白白嫩嫩,人比从前也宽了一圈,更神采奕奕。
宝钗与袭人跨进门,一眼看到宝玉正在摆弄着的东西,宝钗缓缓走来冷笑道:&ldo;宝玉,你又从哪里弄来的东西,不要为这些东西浪费了时间。&rdo;
袭人挤出笑脸道:&ldo;是呀,正经多看些书,用心上外面做事,将来也考个功名回来。&rdo;
宝玉头不抬,眼不睁道:&ldo;我不用那么辛苦,我不做事也一样吃穿不愁,这府里多我一个,不过是多一张嘴,多一身衣罢了。&rdo;
宝钗摇头道:&ldo;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们呢,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老太太、太太也是这个心思,希望你多与官场人来往,将来也好有个锦秀前程。你摆弄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处?&rdo;
宝玉有些不耐烦,想赶快打发了二人,于是道:&ldo;这两样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是北静王少王爷送我的,昨天我就是去见他的。&rdo;加重了北静王王爷几个字。
果然,宝钗脸色稍一变,片刻平静如初,堆起笑容,伸手拿起音乐盒,在眼前左看右看,摇头咂嘴道:&ldo;真是好东西,我什么没见过,这两样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一看就不是寻常物。&rdo;
宝玉瞥见宝钗面上的表情,只觉得眼熟,猛想起,昨儿在刘姥姥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连发出的音响都那么相同。
宝玉便想下逐客下,忽见鸳鸯挑帘栊进来道:&ldo;二爷,老太太叫回呢。
宝玉起身先行,宝钗与袭人慢慢走在后,三人先后进入贾母寝室。
宝钗、袭人慢慢走在宝玉身后,宝钗暗暗品度宝玉,她知道宝玉是为了什么变得如此无情,她本是聪明人,生有急智。她虽不知道宝玉那一月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她却知道宝玉为何发疯发痴。
她知道他是为了林黛玉。
可是宝钗也是不得已啊,她没有选择,她只能嫁给宝玉。她与林黛玉不同,薛家虽称有百万之富,可她知道那不过是虚名,而她出身皇商,身份是低下的,难以攀入高门,做正经主子。而她眼中的林黛玉则拥有侯门千金的身份,在贾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该拥有的她都拥有了,虽然贾府人并不给她好脸色。她薛宝钗追求的是林黛玉现拥有的那一切,甚至要更高,她知道那林黛玉追求的唯一颗真心。
她并不十分赞同林黛玉的追求。
果真如此,林黛玉为情一命而亡,而她可以稳稳当当地做宝玉妻子,贾府的少奶奶。她并不十分在意宝玉心中有谁,因而她容忍宝玉的冷淡,做得大度从容,因为她最想要的不是宝玉的情,而是宝玉身份带来的那一切。
宝钗如今的生活自是滋润自在。宝钗没有入宫,或是嫁入王府,心中本有了遗憾,对宝玉并不十分的满意,但贾府比起王府来,虽说是差了一层,也是上上人家,况宝玉并无正室入门,等她辅助宝玉金榜题名,就是有德有功之妻,将来正室也得让了她。
宝钗庆幸还是做对了选择。至于宝玉有心无心,她不计较。
唯有袭人,宝钗视为鸡肋,袭人现是宝玉的通房大丫头,却不似从前那般对她俯首帖耳。
宝钗与袭人原都是以贤名见长,无论心里是否容得下对方,二人面上都是和和气气,周周到到,关心体贴胜似姐妹,而宝钗更是在人前以小恩小惠收服袭人,背后处处拿捏袭人,以话弹压袭人。
袭人是有苦说不出,早悔当初一念之差。
袭人为了能在宝玉房里有一席之地,少不得做出回应。她可不像赵姨娘那般行为失当,只落人笑柄。
于是这两个贤人各展贤德功夫,宝钗时常到王夫人跟前,有的、没的,有意无意的说袭人些是非,袭人便也常常到王夫人面前宣扬自己对宝玉的一片赤诚,侃侃道来,完全没有平日里笨笨的样子。
王夫人当然以宝钗为重。只因宝钗有孕有身,王夫人恐她日后身子越来越笨重,才并未将荣府管家权交与宝钗,不过暗示了李纨,凡事要与宝钗商议。其实,王夫人也是并不十分信任宝钗。
宝钗在荣府的日子,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无人提及,宝钗无论品、貌,还是行事作派,无疑都是堂堂的宝二奶奶。宝钗心和意顺,唯有探春要出嫁到南安王府,刺到她心,这些日是子来南安王府的大礼、小礼不断,探春虽然惦记林黛玉之事,却也是神色飞扬,又经礼仪教导,大有王妃风范。
可惜,无论宝钗还是袭人,都入不了宝玉寝室,得不到宝玉的温和笑容。宝玉变了,除了到贾母与王夫人处晨昏定省外,只把自己关在书房,白天读书,晚上一人独宿。他不再是那个对女孩子处处体贴,温顺周到的少年公子,而是一个整日寒着脸,徜徉于四书、五经中的书中,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他时常呆坐出神,他的眼神是迷茫的,他似总在想着什么,却总也想不起来。
三人同路而来,宝玉在前,宝钗、袭人在后,到得贾母房中,方知原来是北静王少王爷派孙绍祖送来请贴,请贾府诸女子于初五日到王府赴宴,庆祝王府亲友之女及笄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