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任虽是太子洗马,但也常来青桐书院,因他文章做得好,是以有许多国子监学生都喜欢向他请教,自然他也不是人人都见的,一般人都需先递交自己的名帖和文卷,他看后愿意见,才得以拜见,若不然,便是站死门外,也是见不到一面的。
故而玉黎今日挑了自己认为最好的文章和玉章辞为他挑出的文章,前来拜见张思任,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垂青,在做文章方面能够指点自己一二。
他来到张思任的房间门口,见门口等着三四人,大约皆是来求见张思任的。他越过这些人,对门口守着的下人道:“小子玉黎,家父是左丞相玉公,今日特来拜见张公,望能通融一二。”说着,将自己的名帖、文卷和一锭银子一起递了过去。
门人得了他的银子,接过他的名帖和文卷,道:“劳烦公子在此等候片刻。”
玉黎行了一礼,便恭敬地在门口等着。
一旁的一个灰衣青年,显然是寒门出身,见玉黎穿着不凡,却相貌阴柔俊俏,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一边对着旁边的人语气酸道:“长得这么俊俏,看着又眼生,该不会是哪家的小姐男扮女装来的吧?”
身旁的人都窃笑起来,另一个穿浅碧色的青年边笑边道:“说不定呢,文卷上的诗大约也都是‘闺怨’、‘春词’之类吧!”
玉黎听身旁人讥笑自己,也不生气,只站定了静静等候。
身旁的青年见他不理睬自己,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开始评价玉黎的身材来。
玉黎见他们越说越过分,忍不住转过头去,幽黑的杏眼微敛,语气清冷道:“小弟不才,感激几位仁兄的教诲。几位人才出众,不知可听过杜工部的一首诗?”
“这位姑娘像是有什么见教?我等愿闻其详!”灰衣青年说着,表情嬉笑,甚是轻浮。
玉黎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嘲讽:“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下面两句无需他背下去,对面的面色几人已经是红了又青。
“你好大的口气!”浅碧色衣衫的青年发起怒来,伸手就要去揪玉黎的衣领,却被一旁的乌夜啼直接拿未出鞘的剑挡住了: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青桐书院,不是妓院酒楼。”
玉黎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我的侍从都明白的道理,你们身为读书人却不明白,在他人面前肆意调笑,言语轻浮,‘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一句,有什么说错的?”
几人闻言,面色窘迫,纷纷低下了头。
这时,门人从房间里出来了,道:“玉公子,裴公子,主子请二位进去。”
玉黎往身旁一瞥,只见方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青年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其他人则是一副心有不甘、颓唐灰心的模样。他心下甚是欣慰……人品轻浮,文章又怎能入得张思任的眼?
他与那位裴公子一起进了房中,只见张思任穿着一身褐色直裰,斜倚在一张矮塌上,正将文卷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注目凝视。两人朝他行了礼,口中问候,他才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年纪与玉章辞相差无几的脸来,他道:“我看了二位的文卷,各有千秋。君起的文章如蜡里藏佳肴,立意是好的,只可惜辞藻太过朴素枯朽,如同嚼蜡,无甚味道,需反复咀嚼才得其味。玉黎的文章……”
玉黎紧张极了。
只见张思任微微笑了笑,说:“到底年纪还小了一些,令尊平时大约也忙于政事,疏于你的功课教导……”
玉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果然,自己的文章还是不佳么?
正想着,又听张思任道:“不过算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还是有进步的余地。”
玉黎一听,喜出望外,但他忍住了喜色,小心而恭敬地问道:“张公,晚辈不知自己的文章都有哪些不如意处,还望张公指点。”
张思任笑着捋了捋胡须,道:“你的文章就如同一眼清泉,涓涓细流,清澈灵秀,只是,格局到底是小了些,若是能如同大江大河一般,汪洋恣肆,飘渺天地,气象便阔大了。”
玉黎听得似懂非懂的,看了眼一旁的裴君起,见他也像是不甚明白,便又问张思任道:“那依张公看,我二人应如何改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