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郑三俊才表达出自己的意见,道:“所以,在下认为,与其将这多余之粮用来大兴土木,不如免明年天下钱粮一半,这样以示皇恩,而将今年多征之粮作为明年军粮与京城之需!而户部当以此议封驳内阁所下钧旨。”
“直接免天下钱粮,未必能惠及于民,郑公也做过州县官,当知道胥吏与劣绅之害,朝廷若直接轻徭薄赋,是惠及不到大多数百姓的,只会惠及有权势之大户,而朝廷加征的话,却往往会把加征之负担集中到普通百姓身上,而使大户得免,所以,因为国库充溢,而直接免明年天下钱粮一半,是惠及不到所有百姓的。”
户部尚书汪应蛟这时候回了一句。
虽然他和郑三俊同是文官,但郑三俊是官僚世家出身,而他在考中功名前,父辈与祖辈皆是庶民地主,也就是有些田产的自耕农,因此,他对庶民的利益比较在意。
郑三俊则因此反驳起来:“现在朝廷已实行考成法,严肃吏治,另外,两京十三省除按察司、巡按御史外,已增设有东厂反贪司,可以说,朝廷内外,吏治已经大好,汪公为何还担心胥吏坏事?官绅勾结?难道地方胥吏乡宦是真视朝廷铁律为无物?”
问了后,郑三俊就嘴角微扬起来。
“郑公这是什么话,如今朝廷吏治是已经大好,但这种胥吏劣绅之害不是因此就可以根绝的,以汪某拙见,惠民不是轻徭薄赋一句话这么简单,是需要考虑周全的,何况,我大明正税本就不高,只地方加征税高,所以,朝廷中央免正税一半,只对田地多粮食多的大户有恩惠之效,但对正税本就少的庶民而言,并无意义!”
汪应蛟有些激动地说了起来。
“地多的就不是我大明子民吗?若真免钱粮一半,无论是贫还是富,只要是有地之民,就能得五成免税恩惠,并无偏心,而不是将从这些有地之良民手里催缴上来的赋税拿去养活更多的无地流民,这些人大多是因好吃懒做、不勤耕种,甚至不守王法而四处流窜的刁民,养活他们于朝廷有何益处,养活他们只会靠朝廷吃饭的刁民越来越多,到时候更易生事,还不如像现在这样,除了部分能在运河两边当纤夫运粮或服其他杂役而不饿死外,其他体弱病残的直接饿死,以使京畿流民始终维持在一个定数!”
郑三俊问了一句后就继续说了起来。
汪应蛟当即站了起来,两眼狠厉地瞪着郑三俊。
方从哲拉了他一下:“大家都是同僚,这又只是部议,汪公,何必如此动气。”
汪应蛟只得坐了下来。
郑三俊也嘴角微扬着朝汪应蛟拱了拱手:“得罪。”
方从哲则在这时候问起了一直沉默着的毕自严:“毕部堂,用国库盈余营建工程是你提出来的,你且说说,郑公所论如何?”
“在下任陕西右布政使时,对陕西的田亩清算过一次,宗藩、士绅占全陕西田地有九成,而这次南直隶的清丈田亩情况已由《皇明报》刊载出来,在下也核算了一下,南直隶虽无宗藩,但南京勋贵与士绅也占田地超九成;
可见,如果真如郑公所言,要免天下税粮一半的话,只会惠及士绅,而不能惠及庶民!
但朝廷对士绅已有优免,而且这次催缴逋赋,之所以一下子催缴齐三千多万石粮,不是百姓积欠税粮严重,而是士绅积欠税粮严重;
因为下官也自己根据《皇明报》和《邸报》所载南直隶催缴逋赋情况做了核算,这三千多万催缴上来的逋赋中,士绅的占据有八成,还有两成也是和士绅有关的大户所欠,要么为其姻亲要么为其世交;
由此可以看出,这次朝廷催缴历年积欠根本与百姓无关!
在下实在不知道郑公何以认为朝廷在横征暴敛,民怨又怎么会沸腾?
事实上,这次南直隶清丈田亩的过程中,还查出了很多庶民因胥吏与当地乡绅勾结而背负重赋的现象,所以,陛下下旨着西厂在催缴逋赋补缴同时也让西厂对其退赋,而这无疑让百姓减少了不少负担,因此郑公所言,有所偏私,不能为凭。”
毕自严回答起来,又把自己带来的册子递给了方从哲:“这是下官所核算的结果,元辅与诸公一看便知。”
方从哲感到很惊讶:“毕公还真是有心,算出整个南直隶的田地情况,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是啊!老夫惭愧,户部都未这样做。”
汪应蛟也笑着说了一句。
唯独,郑三俊瞪了毕自严一眼,他很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为毕自严居然白纸黑字地算了出来,显得有理有据,也把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驳斥地千疮百孔,且因此心道:“好你个毕自严,你在太仆寺是很闲吗,没事算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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