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乎已被扫荡得空无一片,些许凌乱的足迹印在正月初融的雪地之上,寒风料峭中,唯有几束腊梅在墙角怒放,空气中浮动着清冷的暗香。
“一定是张方手下的那些军士们来过这里!张方为人暴虐残忍,我们的孩儿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乐宁朦一时间仿若失去了理智,语无伦次说着,越往深处想,便越是恐惧不安,无助失措之下,竟一边向外奔去,一边念着,“我要去找张方,我要去将尚找回来!”
谢容且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之中,骄傲要强的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保持着超乎人想象的冷静,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般,然而这个时候她竟失措的像个溺在水中的孩子,拼命的想要抓着救命的稻草,却又根本不知从何下手般的茫然绝望。
这便是一个女人成了母亲之后的天性么?
谢容且陡地将她扯了回来,紧拥进怀里,一边抚着她的头颅,一边安慰道:“别急,卿卿,先别急,这里并无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人的尸体,也就是说他们都还活着,我们的孩儿不一定会落在张方手里,也许是陈妪她们见张方的军队进城,已经藏起来了呢?我们去找,现在就去找!”
“谢郎,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儿,是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你!”这大概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不禁就依偎在谢容且怀里泣出声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卿卿,不要自责,别自责,我会心痛……”是我对不起你啊,在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都不在你身边,如果我早一点找到你……
“谢郎,我们快去找他,尚他很可爱的,会叫娘亲了,也会叫阿翁了……”
“好,我们去找他!”
太安三年,这又是一个让人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年,城都、河间二王入京,长沙王麾下的大部分将领皆纷纷受降,不降者非死及逐,祸及三族,紧接着,朝野之中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重臣又重新被更换了一番。
乐彦辅被赶下了尚书令的位置,这位年老的大名士辞官回到了家中,从此便再也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东海王司马越立即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朝中权力炙手可热的重臣。
旋即天子立即下诏:城都王司马颖诛杀奸臣,匡复社稷有功,立即赠封二十郡,拜丞相,河间王司马颙辅佐城都王有功,官拜太宰,增邑五千户。
紧接着没过多久,太宰立即上疏,言八岁的皇太子司马覃年幼不宜为储君,城都王战功赫赫,救国于危难,非他不足以服众。
天子在一帮朝中权臣的极力劝谏之下终于下了决定,立刻废皇太子司马覃,命其搬出东宫,立城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并改年号为永兴元年。
永兴元年初,皇太弟开始秉持朝纲,权力一时盖过了从前的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
权力一手遮天的皇太弟进驻洛阳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全城搜捕谢容且,悬赏银两高达二十万。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让他收获了一件格外意外且惊喜的事情,张方突然押了一老妪、一丫头以及一个孩子送送到了他面前,告诉他说:“这老妪说,她手中所抱的孩儿是城都王妃的孩儿,故而属下便送来给城都王殿下看看,若是这老妪撒谎,属下立刻就将这三人拉出去碎尸万段!”
阿弦一听几欲吓得双腿发软,陈妪倒是磨出了性子,神情格外淡定,一双混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城都王。
这个年轻英俊甚至貌美得有些女气的皇子在看到她怀中所抱的孩童之后,便慢慢的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他走到陈妪面前,一双纯澈中透着阴冷的眼睛便注视向了这个一岁多的孩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的面容长得有些像谢容且,而一双眼睛却极是明亮像极了乐宁朦。
看到这张与谢容且相似的小脸,城都王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阵仇恨,他忽地将手慢慢的升向了孩童的脖子,陈妪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并跪下来道:“老奴素闻城都王殿下仁厚,还请殿下念在这孩儿是我家女郎亲生骨肉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城都王一言不发,眼神却变得极为阴冷起来:“哦?你家女郎的亲生骨肉?你家女郎是谁?与孤王有何干系?”
陈妪心中陡跳,女郎说要去与他和谈,可至今也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没有,也不知她到底怎样了?女郎说过,城都王是个心慈柔善之人,一定不会伤她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她的感觉不一样?
“我家女郎是乐令之女乐氏阿朦,年前,她说过去找城都王殿下和谈的,不知殿下可有见过她?”
陈妪这一问,城都王陡地面沉如水,心中也一阵阵绞痛起来,他没有找到她,七里涧的下尸骸堆积,全是他败在谢容且手下的那些士兵,但是没有她,也没有谢容且,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