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草在极寒地宫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食材,而且还是一味草药。女医曾和她说过,妇人很多病,都能用冰草治好。不过说来奇怪,据她所知,冰草似乎不能在南域生长,地宫里的伙计去南域办事,总会带些冰草过去交易。因为那边找不到这种草药。可这边这么热,为何能生长?莫非这里不是一年四季炎如夏的南域?更奇怪的是,这等好吃又好用的野菜,居然没人光顾。是这儿的人不吃冰草?还是迄今为止尚未被发现?管他什么原因,清苓咧嘴一笑,单手操作,麻溜地选了几丛水嫩的冰草收割进自个儿的背篓,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山。村子里依然很安静,只个别起得早的人家,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清苓回到住处,也开始生火做饭。左手切菜不方便,她干脆用掰的,把一颗颗洗净的白嫩蘑菇,掰成两截,扔进已经煮的快化了的泡饭里。蘑菇不能煮很久,否则就缩了,口感也会变差。一般看颜色深了就说明煮熟了可以起锅了。起锅前往鲜蘑粥里撒几粒盐巴,微咸的口感,更适合闷热的夏天开胃。至于冰草,清水洗净后,搁点豆瓣酱拌拌就能吃。当然,最好的拌汁是陈醋、生抽、糖粉、芝麻油混合,加上拍碎的蒜头、切丁的辣椒。冰草甘甜、爽口,拌汁酸辣、开胃,那味道才叫绝。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头没调料,再绝也没辙。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慢悠悠地喝一口鲜美蘑菇粥、再夹一筷爽口开胃的凉拌冰草;伴着东方徐徐升起的旭日、听着村庄里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鸟儿欢唱;远眺群山绵延、近看稻田翻浪,清苓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妙。当然,前提是没有极品亲戚找她的茬。干掉两大碗鲜蘑粥、一盘凉拌冰草,清苓左手揉着肚子在杂草遍地的院子里散步,篱笆院墙闪进一道人影——林杨来给她送早饭了。一碗白粥、两枚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看着还算有食欲,可惜她已经吃饱了。而且说实话,她并不想受他恩惠。舒盈芳欠他的,她会想办法还清。两人之间能不牵扯还是别牵扯的好。不是门当户对的嫁娶,没开始就显得吃力,遑论将来。“林大哥,这么早过来你肯定也还没吃,这些还是你吃吧。你看我那锅里,早上煮的粥吃了七七八八,这会儿真吃不下了。搁到中午又容易馊,总不能浪费你说是吧?”林杨进灶房转了一圈,证实她没撒谎,只是看着清苓清丽的脸庞发怔——人确实是那个人,可给他的感觉咋恁得奇怪?以前的盈芳,哪次和他说话不脸红?哪次不是低着头绞着手指说话细声细气?可眼前的盈芳,不仅敢看着他说话,并且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只是眉眼间那抹最初让他怦然心动的青涩娇羞寻不见了。怔忪间,手上无意识地把两个荷包蛋分出一个给她,说道:“你伤着胳膊,吃点鸡蛋补补。”清苓想推辞。林杨又说:“你甭和我客气。这天太热,鸡蛋放不住,不烧来吃也容易臭掉。”顿了顿又说:“既然你能照顾自己,那明儿起我不大清早来看你了,晚上时间多,你有什么缺的和我说,到时带过来……要实在来不了,我会让许丹带给你。”许丹?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护士?清苓秀眉微挑,淡笑着道:“谢谢林大哥,我暂时什么都不缺。哦对了,昨个有书记做主,先前被小婶要去的口粮还回了不少,一会儿林大哥回去时,带二十斤走……”见林杨张嘴欲说些什么,清苓又道:“林大哥你听我说,我知道欠你的人情是还不清的,我就是觉得……手里有粮了,能还一点是一点,不然回头我奶她们又闹上来,我也不见得护得住。再说你这边,总不会嫌口粮多不是?”其实她是真想拔干净和林杨之间的那点牵扯,一无父母命、二无官媒妁,孤男寡女偷偷摸摸约在私下见面,算个什么事!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并不介意单身男女处一块儿,她若说得太直白,难免伤了情分。尽管那点情分,不见得有多牢靠。也尽管,她已不是舒盈芳,并不需要靠情分来维持彼此间的关系。林杨皱眉凝视她,越发觉得摔伤胳膊后的她,让他捉摸不透。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端起粥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清苓也不催他,只见他喝得差不多了,假装收拾碗筷,起身看了眼太阳说:“林大哥,看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要下地?”林杨下意识地看手表,随即“哎呀”一声,从板凳上蹦了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带来的碗碟也不要了,林杨边说边往外闪:“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那啥……口粮的事,等我回头闲了再说吧。”倒不是怕出工迟到,而是再过一小会儿就到出工时间了,沿路都是生产队的人,被人瞧见就不好了。清苓无奈地笑笑。还来啊,她真心不习惯和陌生男子打交道。慢腾腾地收拾干净碗筷,林杨的两只碗被她单独放了,旁边是一袋十五斤的大米并五斤的细面,想着再来就让他扛走。做完这些事,才坐下歇了一小会儿,大队书记的媳妇来找她落实房子的事了。“盈芳丫头啊,这事儿早落实早安心。回头你荣新叔跑趟县公社,没准今个晌午前就能把房契给你改好咯。”书记俩口子估摸都觉得舒建军那砖瓦房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能把舒家老屋记到她名下也不错。再说丫头嘛,总要嫁人的,嫁人之前有个傍身之所就行了。能置换也不错,因此并不反对,反而有心促成。清苓笑笑:“多谢婶子。这是我今早上山采的蘑菇,婶子带回去添个菜。”进屋把余下的蘑菇,装到干净的布袋里,塞到邓梅手里。欠下的人情总归要还的。适当的还点,总比一直欠着强。冰草不多,她也就没送。再则这边的人很可能没吃过这东西,万一吃出点啥毛病,岂不成她的罪过了?“你伤着胳膊还上山啊?真是个勤快姑娘。”邓梅笑赞了两句,又说,“那成,我就不客气了,回头等你叔改好了房契,你上我家吃顿便饭。”清苓笑着婉拒了。这年头谁家的余粮都不多,书记媳妇邀她那是客气,她却不能当真。果然,见她拒绝,邓梅的笑容更真实了。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夸她懂事。这时,村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继而又是几道尖叫,此起彼伏的,村子里的狗吠得更起劲了。“像是你家那方向传来的。”邓梅皱眉道,“听着像是你阿奶几个的声音,大清早的,不知又整啥幺蛾子。算了,咱们也过去吧。”清苓心里已经有了谱,八成是被小金吓的,就是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这就验证去!舒建军家的院子里,舒老太衣衫凌乱、浑身打颤地缩在舒建强身后;刘巧翠赤着脚、身上裹了条床单,同样瑟瑟发抖。舒建强抹了把脸,脚步虚浮地走到向荣新身边,讲起刚刚屋里发生的情形:“两条、不,三条竹叶青,一条五步蛇,还有一条瞅着像是铁包金,在俺娘屋里,足足盘了四五圈……”向荣新也惊了一跳:“这么多蛇?”而且条条都是剧毒。“说起来,这些蛇很少下山的,别不是你们家里有谁惹到它们了吧?”围观村民中,不乏懂这一行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家龙(常居家宅里的蛇)很少有毒的,你说的这些,十有八九是从山上下来的,就是不知道只来了你家,还是村里其他人家也进去了。亏得没被咬到……”“咬到了会怎样?”边上有人问。